“有什么用?”易上闲道,“名门之首的副掌门人,明年开春,他兴许还会替代莫复丘的位置。届时受万人瞩目,光景无限,有谁会信你一面之词?” 晏欺笑了一声,道:“闻翩鸿会怎样,与我无关。”言罢,微微抬手,指了指窗外薛岚因默然站定的方向,意味分明地道:“他没事,于我而言,便足够了。” “糊涂!” 易上闲猝然自椅间站起,厉声呵责道:“这种混账话……你竟也说得出口!当初师父是如何教你的?” 晏欺道:“师父他老人家心系苍生,胸怀天下……如我这般自私自利之人,又怎敢与他进行较量?” “那你心系什么?”易上闲气得笑了,“你莫不是想学着妇道人家,就这么委身给自己的徒弟罢?” 晏欺让他一句话给堵着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易上闲见他不语,复又冷冷说道:“现在的薛岚因,什么都记起来了。活剑族人……千百余年灭族之恨,其怨憎之深,又有谁人能够估量?若他执意求得血债血偿,你作为他的师父,难道也要陪着他踏遍尸山血海么!” 话音方落,连薛岚因自己都不禁微微愣住。他弯腰将侧颊紧贴墙壁,试图将二人对话听得更详尽一些。 偏在此时,晏欺凌然一字,毫不犹豫地道:“……陪。” 他这话说得尤为清晰,像是透过墙面,陡直蹿入薛岚因的心脏一般,连带周身的血液骨骼都在为之颤动。 然而易上闲却问他:“你拿什么陪?” “待他旧伤痊愈,强盛如初的时候,你就是个废物。”他道,“路都走不动了,你能拿什么陪他?” 晏欺眼神骤冷,原是稍有缓和的面色,亦渐呈冰霜凝结之势。 这样一番话,换作旁的人,是断然不敢同他讲的—— 太伤自尊了。 晏欺何等矜傲狂妄一个人?他那一身逆命禁术加身,纵是鬼神也须得敬他三分。 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又与死人有何分别? 只是易上闲并不等同于普通人。他要说的,做的,向来必会切中要害,从不曾顾惜半分情面。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易上闲抬眼逼视着晏欺,一字接过一字,压稳声线极尽明晰地道,“第一,你立马给我滚出长行居——将来是死是活,是人是鬼,皆由得你自己抉择,与我长行居无关。” “第二,散尽修为,废除遣魂邪咒所禁锢加身带来的作用。自此之后,安安分分做个毫无武学根骨的普通人——至少这么做,还能予你一成苟活下来的机会。” 第119章师父,丝血逃生 那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里的,薛岚因认为以晏欺的性子,必是会倔强固执地选择第一个。 他当时就站在雕窗之外,与屋内二人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烧了起来,想也不想,便伸手在窗边用力拍打道:“他选第二个!” 结果话一出口,易上闲和晏欺就同时止了声音,一脸复杂地朝他投来了高深莫测的目光。 尤其是易上闲,方才某些更深层次的印象在他心底里,已形成了无法摧毁通融的一道巨坎。 于是片刻过后,房门嘎吱一声急促的响动。易上闲跨过门槛走了出来,薛岚因一瞧见他,便噔噔噔地直往后退。两人之间相隔一尺的距离,薛岚因生得瘦削高挑,稍一弯下腰来,那巨大的阴影便罩在易上闲铁青的脸上,登时将他衬得形同鬼魅。 薛岚因做好了心理准备,猜想易上闲会开口吼他。然而等了半天,这糟老头子却仅在长廊拐角处狠狠乜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石阶外围迈开了脚步,一路走得四平八稳,健步如飞。 上年纪的人脾气总归是捉摸不透的。薛岚因懒得理他,一转过身,即刻贴着墙面向屋中走,但还没能大步挪至门边,忽而易上闲在后唤了他道:“……站住。” 薛岚因难得听话,应声停下脚步,侧目望他。 从这样一个角度远远看来,薛岚因那双总是汲满水光的桃花眼里,隐隐藏匿着一丝乖戾而又邪佞的色彩。 如果不仔细端详的话,是根本不易察觉的。 易上闲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称得上是厌恶。因而他平视薛岚因的眼神,冷漠里带了些许阴鸷:“别进去。” 薛岚因抬了抬下巴,不知所谓道:“为何?” “不想害他死的话……”易上闲道,“你就安生一点,回你该回的地方。” 薛岚因看他看了半天,然后木木地“哦”了一声。原是迈进去将欲瞧瞧晏欺的脚步,犹豫两下,复又不露声色地收了回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