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拾起了铁锹来,找了个地方挖坑。 他挖得不算快,跟先前在刘家新宅工地里翻找厌媒时的干练劲儿完全没得比,因为他知道,每快一下,自己距离死亡也就更近一点。 给自己挖坑,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崩溃的事情。 小木匠也不例外,而在挖坑的过程中,他的思绪万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来。 他遇见他师父的时候差不多有五岁了,五岁之前的记忆,对他而言,其实是很模糊的,他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没了爹娘,被人赶出了门,随后有了大半年流浪的日子。 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小木匠每每回想起来,都感觉自己仿佛一条野狗,到处乞讨。 他吃着残羹冷炙和野果,有时候甚至还会跟野狗抢吃的,脑子里除了饥饿就是饥饿。 以及寒冷…… 现在回想起来,他能够活下来,并且碰到他师父,简直就是一场奇迹,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一身脓疮、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鲁大,也就是他的师父,跟着学手艺,学本事,越是懂事,越知晓自己能够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倘若他继续流浪下去,无外乎几个结果:要么饿死、冻死、病死,跟那时节无数的饿殍一般,要么被花子帮的人看中,搞残疾了,弄到大些的城里头去乞讨…… 反正是没有什么活路。 至于被人家户收养,这简直就是一种奢望——那个时候一身脓疮、满是恶臭的甘十三,别说普通人家,就是人贩子,都是瞧不上的。 鲁大在小乞丐甘十三即将暴毙路边的时候,将他收留,帮着他治病,又传他一身本事。 倘若不是因为鲁班教一直背负的“诅咒”,而且甘十三的命格又太薄,说不定他就改了姓,叫做鲁十三了。 这是天大的恩情。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划过,即便是被连累到了今天这地步,回想起师父来,小木匠的心中都是充满感激,而没有任何的埋怨。 只可惜,这万恶的世道,让人活不下去啊。 他就要死了。 想起这事儿,那挖坑的铁锹都有些挥不动,而旁边的凶脸汉子虎逼也并不催促,他似乎很乐意瞧见别人在临死之时的表现,对于小木匠表现出来的恐惧、害怕、不舍和难过,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享受,脸上甚至会露出残忍的微笑来。 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他的时间也很宝贵,瞧见小木匠的动作越来越慢,他却是收了刀, 摸出了一个竹筒子来,递到了小木匠面前。 小木匠有些愣,说这是什么? 虎逼舒展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横肉,尽量让自己显得慈眉善目一些,然后咧嘴说道:“是酒,你喝一口,上路的时候不会太冷。” 小木匠接过来,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拧开竹筒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入喉,顿时就如同火焰一般,从喉咙直接流到了胃里去,一股灼热的热意升腾而起,小木匠给呛到了,咳嗽了两声,满脸就变得通红起来。 他说:“好烈。” 虎逼问他:“上好的苞谷酒咧,当然烈啦——再喝两口?” 小木匠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烧得慌。 虎逼将竹筒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然后对他说道:“你去旁边歇歇吧,我来挖。” 他如同老朋友一般地接过了铁锹,让小木匠站在一旁,随后他开始挥舞起了铁锹,一边铲土,一边说道:“你在旁边乖乖待着,别让我难做,咱们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同门,安安稳稳地去,总好过闹得一地狼藉,你说是不?” 这虎逼给小木匠的印象,就是个杀人越货、煞气凛然的狠角色,属于那种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种凶人,没曾想这会儿倒是客客气气,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不过小木匠并不会异想天开地觉得,面前这汉子会放过他的性命。 他只是不想太麻烦,搞得自己难收拾而已。 经过先前与虎逼的拼斗,小木匠完全没有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