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鸢心底暗讽,她沿路过来,一路上繁华异常,哪里有点战后的萧条之感? 真当她楚国消息闭塞,不知道长安是不战而降,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取的? 有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么? 商鸢环视一周,笑意渐渐收了。 若说之前还觉得是巧合,觉得是朝廷无能,此刻她终于确定,这是在故意给她下马威了。 给的好,真是好极! 这若是那个傀儡天子授意的,那她倒是有些改观,想要会会那个人了。 ------- 乾康殿。 商姒坐在铜镜前,任凭蓝衣的手指穿过漆黑青丝,一捋而下,长发像飞泻直下的瀑布,却乌黑发亮,天生带直,几乎不必打理。 蓝衣暗叹商姒的长发生得极好,慢慢用玉梳将她的头发高高拖起。 以玉犀簪导之,压以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 素手一落,十二旒坠落,遮住天子晦暗的目光。 商姒淡淡一笑,镜中俊秀少年郎也是一笑。 蓝衣看着镜中人,缓缓问道:“陛下当真想好了要把宴会设在城外么?” 商姒昨日便下令,今日于宫外一处别庄设宴款待楚国使臣,可历朝历代使臣皆是入宫拜见天子,哪有往别庄的去道理? 今日气候炎热,那别庄虽环境雅致,四面环水,极为清凉,但终究不能与皇宫相比。 蓝衣觉得,这委实太过荒谬了些。 商姒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青衮龙袍拂过长凳,赤舄微抬,气势迫人。 她道:“你觉得麻烦,偏偏朕就是要麻烦。” 蓝衣不解,看着商姒微明微暗的笑容,忽然觉得,商姒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自她回宫开始,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日,蓝衣亲眼看着她每日被督促学习政事,进步如飞,与迟聿也越来越融洽。 仿佛当初受人庇护的柔弱公主,一朝开始学会张开羽翼,自己遮天蔽日了。 是好,也是不好。 蓝衣不再多说,牵引着商姒出殿。 殿外,玉辂早已在那里等候,玉饰雕座,金纹其帘,辂铺雪绒,内设冰鉴。 纱帘轻落,前驾六驺,如云宫人侍立其后,侍卫立在两侧,旌旗对对,甲仗森森。 清风拂过,白雪清角,悦耳醒神。 迟聿站在玉辂前,对商姒笑道:“陛下请。” 商姒垂下眼来,慢慢走上扶梯,拂袖落座。 迟聿正欲转头上马,忽听她唤道:“大将军。” 不浅不淡的一声,人前天子和大将军算不上关系好。 迟聿脚步微顿,转过身来,一边侍从亦不解其意,纷纷抬头悄悄观察。 少女微微俯身,对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笑道:“大将军是国之重臣,与朕共乘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玉辂为天子座驾,依礼,无人可以共乘。 这“无人”,包括皇子、皇后,是除天子之外的天下任何人。 可此刻,陛下却要大将军共乘? 谁人不知,如今的迟聿,便如昔日的王赟。当初王赟怕被后人口诛笔伐,都不曾登上玉辂,可如今……却偏偏主动邀请迟聿上来?! 迟聿回身抬头,看着车上的少女。 少女旒后的眸光清澈坦荡,长眉飞扬,对他主动伸着手。 他低笑一声。 哪怕场合不对,可她如今来了兴致,他陪一陪又如何? 迟聿把手给她,跃上玉辂。 商姒往身边微挪,迟聿侧向坐下来,纱帘微落,彻底遮住二人身形。 至高之处,只有两人的气息。 商姒端正地坐着,极近距离地看着迟聿的侧脸,他鼻梁高挺,五官偏深,睫毛卷翘,长眉入鬓。 有寻常王孙公子的清隽风骨,又更加沉凝冷肃,刚硬居多。 谁又知晓,这人内里却一心想着她? 外柔内刚。 商姒忍不住微微往前一探,靠近了迟聿的脸颊。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