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定领他们到塔下的移动集装房里坐,给他们烧水泡茶。 景一打量环境,这里一切都很简单,煤气罐好像已经搁浅不用,灶台旁倒是有新的柴烬,王叔定带着职业惯有的细心,知道景一在看,跟她解释煤气罐早就烧完了,现在烧的是柴和煤炭。 他吃的也很简单,但他脸上始终是知足的笑,打开冰柜让景一瞧:“这些都是我的食物,你瞧,还冻了不少肉。” 景一拍完照,了解完王叔定每天的工作,看了眼高得仿佛耸进蓝天的塔:“我们可以上去吗?” “可以啊。”王叔定很想带他们去体验,但又怕景一出事,犹豫了下,“景编辑,梯子太高,你敢爬吗?” “我可以的。” 裴州脸色冷静,想开口制止景一,但最后选择了默认。他就守在她身后,她要是掉下来了他可以接住她。她虽然看着很娇气,可他能看出她很想靠自己变得强大。 王叔定还是担心景一,找来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将余绳拿给景一。 他们三个人腰上都系了绳子,裴州更是将余下的绳子缠了些在肩膀上。 爬塔梯时,王叔定在最上头,裴州守在最后。 越往高处阳光越炙热,景一手心里都是汗,但记着王叔定教她的:人在未知事物前都是害怕的,要克服这份恐惧就只能不去想,不去看,不松手,义无反顾往前。 她始终没看脚下,手握得很紧,踩着梯子登上了二十多米高的塔。 其实塔只是一个几平米的小屋,四周都是玻璃窗,工作用的望远镜挂在墙头,别有别的装饰。 王叔定介绍起他每天的工作日常,笑笑说:“很简单的,我不辛苦,你不用采访我的。”说完还憨厚地笑了几声。 景一才发现裴州没有在塔屋里,她在塔梯上瞧见了他,阳光照得男人脖颈都是汗,衬衫后背已经湿透。 “裴总,您不上来吗?” 裴州昂起头,迎着日光只能眯起双眼:“不上。” 王叔定看出他的细心:“裴英雄是怕塔板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 景一心里感激裴州,举起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这份工作没有王叔定说的那么轻松,他一个人在这二三百公里外的荒僻里很孤独,是刻入骨髓的孤独。每踩一梯,他也许就是踩在生与死之间。这里没有网络,座机只连通着林业局的电话,他三个月回一次家,在下雨时才敢离岗,每天只呆一晚,第二天必须出现在他的塔上。 高处视野辽阔,景一望着没有尽头的森林问:“如果一直不下雨,想家的时候怎么办?” 王叔定指了指东边的方向,那里全是森林的绿,景一望不到尽头其他颜色。 他笑:“我老婆孩子就在那个方向,多看几眼就好了。” 下塔准备离开时,裴州将车子上带的粮油提进集装库房里,王叔定忙说自己来,又感动地说他们太客气了。 上车之前,景一忽然想起:“要不要用我的手机给你老婆打个电话?” 王叔定眼里有光:“可以吗?” “当然。”景一拿出手机,才发现没有信号。 王叔定笑了笑:“这里就是没有信号的,还是算了吧。”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裴州,“裴英雄,你们来时路上有遇到什么大型动物吗?” 裴州稍怔:“没有,有野生动物在大望岭出没?” “我也不确定,我是一两个星期前看见一回,是在望远镜里瞧见的,模糊的一团,一眨眼就跑过去了,看着像熊。” 裴州略沉吟:“大望岭应该不会有熊出没,如果有早就应该接到消息。” “也是,你们回程注意安全!” 他们的越野车调转方向驶入来时的路。 像子山村的热情村民一样,王叔定仍久久伫立,直到后视镜里的身影越变越小。 景一想不明白:“守林人工资有多少?” “月薪不到四千。” “他为什么愿意做这份工作?”这里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甚至连一份报纸和书刊都没有。因为只要稍微分神,也许哪处森林里起的火星便燃成了大灾。景一无法想象一个人每天面对着没有尽头的森林树木会孤单寂寞成什么样。 裴州开着车,说起:“应该是在八年前,大望岭发生一起火灾,守林人被烧死了,消防救了彻夜才灭掉山火。后来没有人再愿意当守林人,是王叔定主动说他愿意来守林。” “他的大儿子在两岁的时候被新年的爆竹意外烧死,也许守护一座森林就可以守护成千上万个家庭,也许知道那种痛,所以不想别人尝。我们来时的一百公里全有树木,谁都无法估量火星在狂风下会飘向什么地方,这些年因为王叔定的第一手消息而扑灭的山火至少有十场。” 景一被震撼到失去语言。 裴州看了眼她:“知道稿子该怎么写了吧?”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