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你的最後时刻,你没有机会留给他人任何东西。”几句算是冷到极致,说得程亦涵自己都几乎动容,他看著苏朝宇,手指不自觉地摁在键盘上,孤独的光标不断跳跃著,不知疲倦地一行又一行向下走。 “有那麽多机会,我知道军部的决议,他甚至没有想过投一票,把维和的战士叫回来。”苏朝宇在绝望里挣扎,“死了那麽多人……只要早几天,只要他参加投票,天平一定会有所倾斜。” “想过,是我拦住了他。”程亦涵毫不犹豫地说。 苏朝宇难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副官,呼吸粗重。 “是我告诉指挥官,局势对基地不利,对他不利。也是我在军部会议之前向他提议不要和第四军长官硬碰。”程亦涵说著,从文件山里仅凭不同颜色的标签就抽出厚厚一叠资料,“绝密期以外,你都可以拿去看了。” 苏朝宇生硬地拨开:“因为你不会去打仗,对吗?你们永远不是前线上扔流弹挖战壕的那些人,所以你们可以轻松地坐在这里,喝著咖啡,决定谁比较有资格去送死。” 程亦涵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诘问,但是从苏朝宇嘴里说出来,尤其让人觉得难受。他坐回椅子里,深呼吸,然後重新站起来:“对,苏朝宇少校。我代签文件以後,那麽多鲜活的生命就出发了;再代签一份,就把他们的名字拖进了回收站。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罪魁。”他的嘴角扬起一个高傲的却绝然的微笑:“但是我很清楚,因为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表示我在对更多的人负责。”他猛然推开窗子,午後的喧闹忽然闯进安静的屋子里,带著秋高气爽的感觉。程亦涵指著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因为我们这些人的签字,都不用死。” “死了的也是他们,甚至没有人试图救他们回来!”苏朝宇哽咽了,“我要见江扬。” “长官不在。你并不是唯一做过努力的人,苏朝宇少校!迪卡斯的反政府武装以录像的形式向我国政府勒索,指挥官动用了手中全部的力量协助谈判,务必以保证士兵的生命为第一前提。首相从没有放弃过在下议院的争取,事实上,我国政府的确也作出了大量的让步和妥协,只是谁也没想到……”程亦涵强忍著情绪走回来,不再说别的,只是再一次重申事实:“长官不在,你看可以预约,我会优先排期。” “他在哪儿?” 程亦涵几乎脱口而出,但是那个瞬间,他迟疑了一下,江扬被冷汗浸透的後背,还有他紧紧皱著的眉头。“无可奉告。”程亦涵最终说,“非常时期,无可奉告。” 苏朝宇已然怒了,一步冲过来,和程亦涵面对面,距离不过一臂:“程亦涵,你真的认为江扬的能力仅止於此吗?” “确切地说,是我请他不要突破底线的。”程亦涵纯黑色的眸子里闪烁著丝毫不闪躲的光芒,他安静而沈著地看著苏朝宇,试图体味他的悲痛──事实上,失去了罗灿和飞豹团派出的维和人员,他是最难受的,那些要一份份封口的签字的黑信封,那些一笔笔发出的抚恤金,那些仪式上要重复一次次的名字,他比任何人都多看无数次,但是苏朝宇的一句话否定了他,程亦涵觉得悲伤和无助,但是他只能说:“身为副官,我会提出最冷静客观的对策,从旁观者角度协助江扬中将做出从大局出发最适宜、损失最小的决策。” 苏朝宇冷冷地看著对方温润的眸:“我替飞豹团牺牲的所有维和士兵,谢谢你的冷静和客观。”说完,便大踏步地离开了办公室。 最後一击干脆凶狠,程亦涵甚至来不及反驳。他向来不是尖刻的人,苏朝宇走了,他站在原地看著门说:“苏朝宇,苏朝宇!你以为我愿意看见战争和死人吗!”许久,才过来一个勤务兵,装作没事一样轻轻关好指挥官办公室的门。程亦涵站著,忘记了时间,手机在桌上不停地响,他只是看著,不接。然後他走向小型的水台,把两包速溶咖啡倒进杯子里,冲温水,一口气喝掉,似乎不解恨似的,又喝了一次。 心跳在加快,年轻的基地指挥官第一副官颤抖著给自己冲了第三杯。苏朝宇的每句话都重重捶在心口。是的,他从来没有上过前线,甚至,江扬没有让他接近过交火区域,他所做的就是在後方冷静的看待所有的事情,思考,在别人都被冲昏了头脑的时候,他站出来提出自己的想法,等待长官裁定。苏朝宇说什麽?苏朝宇说,谢谢你的冷静,替那些死去的士兵谢谢你的冷静。 事实总是这样让人作呕,苏朝宇说的是实话,却让诚实的自己无法面对。程亦涵忽然很想休假,他端起第四杯咖啡灌下去,死死咬著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