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怀表掉了出来,表盖已经碎裂,上面有血。 秦月朗的眸子缩了一下,不用细看他也知道这是卢立本贴身的东西,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王宫御用珠宝匠送了一对给他做礼物,他特意找人镌了他们两个的签名上去。这些年睹物思人,他自己已经不敢轻易把它佩在身边,可是卢立本一直带著,他知道。 心已经乱了,表面上却仍然是满不在乎,秦月朗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抬起来,给管家看他雅光的腕表,歪著头看著管家说:“好像你找错人了?”话音里甚至带著漫不经心的调侃和戏谑。 管家只是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他收起那支怀表,恭谨地鞠了一躬:“那麽,打扰了,请便。”说著转身就走,竟丝毫不肯给秦月朗任何探听评估的机会。 秦月朗紧握的手心里已经有冷汗,他站在那里,理智知道他唯一能做的是找到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的江扬和苏朝宇──对方既然可以无声无息地绑架元帅身边最妥贴不过的亲卫队队长,凭他一个文职贵公子,是怎样也没有胜算的。何况无论管家是出於卓澜的授意还是出於别的什麽原因,既然预订中被对付的人是秦家的嫡长子,达成目的前,卢立本一定是安全的。 可是感情不这麽认为,并且开始自顾地回忆和演绎,记忆里过往的美好和曾经目睹听闻的惨烈的撕票刑讯交叠在一起,很快就把秦月朗吓得满身冷汗,他不能接受卢立本毫无生气地躺在百合花环之间,不能接受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影子,秦月朗深深吸了口气,然後镇静地迈步追了过去。 管家黑色的影子转过楼梯,脚步声已在七层。 前日卓澜在七层遭遇鬼魂的事件发生以後,这里已经被彻底地搜查和清理过一次,看上去跟楼下那几层住人的没有什麽差别,只是走廊里的窗帘没有像下面那样用镀金的钩子挂起来,而是如夜晚一般低低垂著,没有光透过来,连风吹树叶雨打沙滩的声音,听起来都那麽朦胧。 七层是当年昂雅主人日常起居之地,装潢未必如楼下大舞厅那般奢华,却多了一种温馨的家的味道,秦月朗的皮鞋踩在有大花朵的地毯上,忽然有种淡淡的怅惘──这一生,真要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麽? 管家站在尽头的那扇门旁边等他,姿态仍然是恭谨的。秦月朗用正常的步幅走过去,甚至还露出一个微笑:“这是妈妈的房间,不适合存放像小卢那样的人质,他不懂欣赏。” 管家什麽也不说,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月朗耸了耸肩膀,掏出精致的亚麻手绢擦了擦那有锈痕的铜把手,拧开门走了进去。 记忆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时让人几乎忘记了身处险境,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这里是秦夫人的房间,昂雅最美的“云室”。 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的墙壁,窗帘和所有的靠垫踏垫床上用品也都是白缎缀一条翡翠色的滚边,甚至连家具都是白瓷质地,滚翠绿云纹,精雕细琢的瓷雕部件用榫卯的原理拼接起来,每一件都是真正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年深日久,丝织品已经微微泛黄,瓷器却依旧光彩夺目,秦月朗甚至记得父亲常常坐在梳妆台边的样子,那里总有一支盛放的白玫瑰,日光照在父亲光洁的额头上,让他看起来那麽忧伤,那麽美。 “请坐。”管家锁门走进来,抽出梳妆台畔的化妆凳,左手抽出软布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彬彬有礼地邀请,右手却已经拿出精致如贵妇玩具的消音手枪,稳定地指著秦月朗的头。 “依现在之情形,你应该立刻叫喽罗把人质推出来,然後我们才可以表演恶俗的诀别和替死。”秦月朗坐下,双手放在梳妆台上,精致的化妆盒和盛香水的水晶瓶仍然在那里,可是抬起头的时候,镜中已经没有绝美的贵妇或者忧伤的鳏夫。秦月朗看著镜中的自己,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他收敛了那玩世不恭的微笑,然後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克制、内敛、雍容、儒雅的笑容,和父亲一样的微笑。 “卢立本并不在这个房间里。”管家站在秦月朗身後,手枪顶著他的後脑,望著镜子缓缓开口,低垂窗帘的房间里,他本就平凡极了的面容愈发模糊不清,“他现在的位置是配楼备用守备室的H3区。” 秦月朗挑眉,他记得那里僻静临海,有水深危险的警示牌和铁丝网,管家像讲解开胃菜的特色那样又说:“我带他去看地下室的闸门,他蹲下身子开锁的时候,我用一块浸透乙醚的手绢捂住了他的口鼻,然後把他塞进下水道,并且锁了上面的闸门。或许您不知道,那里在涨潮的时候会注满水,而入海口有防止老鼠海蛇之类窜入的铁栅。” “外面在下雨!”秦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