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福寺。 顾清霜自中秋之后在房里歇了好几日。淋的那点雨倒不算什么,她自幼家里就不富庶,几个孩子都是吃过苦的,身子倒也因为这个比京里达官显贵家娇养大的姑娘娇贵,平日受点凉,都是回房灌一壶热水下去就了了。 但那脚伤虽未动骨也伤了筋,稍走两步就酸痛得让人冒汗,让她不得不歇。 是以再能出门时已是八月廿八。顾清霜这日起了个大早,盥洗妥当就去了佛堂。寺中住持净尘师太是心慈之人,早先听闻她伤了脚,今日又听她去了佛堂,着意差了人来传话,说虔诚礼佛固然要紧,但佛祖慈悲为怀,不会想看世人为礼佛忍受苦楚。 顾清霜回话说伤已痊愈,无妨。在佛前默诵了一刻的经,阿诗又进了门来:“姐姐……” 阿诗跪坐到她旁边的蒲团上,小声禀说:“方才我在房里收拾着,宫里来了人。说是……仪贵人差了人来,送两道姐姐爱吃的点心 。” 顾清霜眉心微蹙,轻阖的美眸缓缓睁开:“都是什么?” “一道玫瑰枣花酥,一道山药绿豆糕。” 顾清霜轻哂:“倒确是我爱吃的。” “是。”阿诗颔首笑笑,“来办差的人说了,仪贵人娘家与尚仪女官沾亲。尚仪女官到现在还念着想让姐姐回去,她便来多个嘴。若姐姐肯回,她可算尚仪女官个忙;若姐姐不肯,就只当她是来结善缘的,改日姐姐得了空,帮她在佛前多供两次香便是。” “这话倒是周全。”顾清霜又一声哂,遂摆手:“那点心你分一半出来,送到云和郡主那儿去。原原本本告诉她是仪贵人送来的,就说我病刚好,吃不了这么多甜的,大家一起尝个新鲜。” 阿诗听得一愣:“姐姐?” “去吧。”顾清霜抿唇,静静抬头看向面前的佛像。这佛像足有三人高,宝相庄严又慈悲,跪在下头,总让人觉得正被真佛盯着,连魂魄都能被看穿,什么心计都藏不住掖不住。 只是,古往今来,心里万千算计,却不得不在佛前做做样子下拜的人怕是多了去了。 成大事者,大概也没几个真敬鬼神。 顾清霜面无表情地下拜,拜了三次后,阿诗已告退不见身影。她徐徐地吁了口气,安然地又诵起经来。 日头在木鱼的笃笃声响里升至当空,俄而又伴着同样的声音缓缓西落。岛外湖边,暮色悄声沿着四周围攀爬,一寸寸晕染天际。 顾清霜已在这佛前跪了整日。初时是背诵经文,到了尚未背下来的部分便取了书来读,不知不觉也已读完了两卷。 阖上书,她就回了禅房去。寺院里过午不食,她来了这些日子,总还不太适应,晚上非得逼自己做些事才能不想着饿感。好在寺院里的日子虽然清淡,倒也并不乏味,读读经、抄抄经,写写字、作作画,再不然到湖边弹弹琴、喂喂鱼也都是可以的。 顾清霜研了墨,也不坐,就立在案前写字。阿诗惯是闲不住的,寻了好几回话茬来与她说,不多时觉出异样:“姐姐今天话好像格外少。怎么,嫌我烦了吗?”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乱了一阵子。先是院门吱呀一声推开,接着脚步声乱糟糟地涌进。阿诗猝然回头看窗外,还未定睛,身后的房门倒被推了开来。 阿诗再猛地转回头去,撞入眼帘的两个宦官倒都是熟脸——一个是头一回随皇帝前来的小穆子,另一个是上回见过的袁江。 在她打量他们的同时,二人的目光也在屋里扫了一圈,接着袁江揖道:“出了些事,请两位师父到郡主处一叙。” 阿诗满面讶色,怔怔地看向顾清霜。顾清霜搁下笔,神色沉静:“夜晚天寒了,两位施主容我们换身厚实的衣裳。” 袁江并不想为难她,听言即往外退:“师父请便。” 房门很快关合,顾清霜从衣橱里寻了两身厚实的海清,拉着阿诗一并去了里屋。她扫了眼窗户,阿诗即刻意识到外头多半有人,声音压得极低:“姐姐早就料到了?” 顾清霜将海清抖开,话声藏在衣袍摩挲声里:“我这一天都在想,那点心要是没事,就是我多心;要是有事,仪贵人可真是帮我铺了条好路。” 更多的话此时不便说了,但阿诗虽还云里雾里,却因她的沉着也静下心来。二人匆匆地换好衣裳,就出了屋,一语不发地随袁江过去。 顾清霜心里到底是有几分紧张的。她心里盘算得虽好,可这到底是一步险棋,万一一会儿天子盛怒…… 罢了,富贵总是险中求的。 不一刻,二人就进了云和郡主的住处。 云和郡主与顾清霜很不一样,顾清霜是正经投到千福寺来做尼姑的,只是当时“尘缘未了”,剃度之时又露出“几许不舍”,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