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两难。 他一声不响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暖意,一路而来似从未改变。 昀凰抬起目光,与他深深相视,默然以冰凉指尖回扣了他的手。 他缓声道,“太妃的像,是邱嵘所雕,供奉在此,叩拜忏悔。” 一个可以横刀向妇人的凶手,也知叩拜忏悔么,昀凰心底无声冷笑,从他掌心里传来的暖,亦被这一笑的寒意驱散,“今夜你引我来此,便是要我宽恕此人,示好于京中的姚湛之?” —————— 风急,雪落簌簌,又是一夜寒彻。 姜璟已许久不曾惶惶难安如今宵。 整个相府都笼罩在风雪夜的一派萧瑟肃杀里,主院那边至夜不熄的灯火,匆匆沉默进出的仆从,乃至久久不见从玑的身影从家翁房中出来……这迹象,令姜璟心中不祥之感越来越深。 今日正午,宰相于廷甫不顾抱病之身,着朝服,乘朱漆金章赤马革车,左右二十五侍,四十八佩刀护卫开道;从玑亦着御史朝服,乘紫络革车相随,仪仗旗戟庄严,于宫城正门前,立雪迎候远从平州而来的诚王。 时当正午,雪住,日光朗朗照耀天阙,对峙宫门前的两人,一个是当朝宰辅,一个是宗室尊长。诚王以宫中失火为由,定要入宫探视小皇子。于相却硬生生挡了诚王的驾,口称皇上离宫之日设下宫禁,内外一应人等,如无敕令,不得出入。纵是身份殊异如诚王,也不可公然违逆皇上旨意。 相峙之下,诚王怒斥于相目无宗室,责御史于从玑以下犯上,却终是越不过于廷甫那佝偻身躯,只得拂袖而去。 然而受这一激,年迈病衰的于相,回府当夜便病倒在床,竟至不省人事。 太医急急入府,从玑彻夜守候病榻,连这厢足不出户的从璇也得了消息,急得直催姜璟去探视父亲病情。姜璟身为长媳,原该此时在榻前侍奉汤药的,却连那道院门也进不了,就被从玑挡了回来。 从玑带了父亲的话给她,让她全心照料皇子,探病就不必了,以免沾染病气,过给千金之体的殿下。因此,就连殊微哭着要见祖父,也被姜璟硬下心肠拖回来。 哭成泪人儿一样的殊微,不肯吃晚饭。 房中的小皇子,不见殊微来陪伴用膳,也不乐意看一眼乳母喂来的饭食。 这几日里,每当小皇子不肯吃喝,总是殊微先自己吃一口,跟他说哪一样好吃,拿了一小柄玉勺再喂给他。 姜璟不得已,连哄带责,让殊微止住了哭,洗了脸,换了身衣裳,好好去陪小皇子用膳。殊微被母亲牵了手,还有些抽噎委屈,进得屋来,看一眼坐在床边自顾摇晃着两只脚,与兔子玩耍的殿下,行了礼,默不出声地低头站着。姜璟将她抱到床边,侍女手里托了食盒,跪在一侧,等待小皇子若朝哪一碟看上一眼,便立刻侍候。可小皇子偏偏扭头不看,只抚着怀中兔子,歪了头看向殊微。 “你的眼睛怎么和青青一样红红啦?”小皇子奶声奶气问。 殊微别过脸,不应声。 姜璟替女儿答,“因为殊微她不肯好好吃饭,眼睛就变成像小兔一样红了。” 小皇子眼珠一转,“我也要小兔眼,不吃饭不吃饭。” 姜璟与乳母对视苦笑,怕他当真,忙寻思着换个话,岔开他,“殿下的小兔子分明是白白的,为什么却叫青青?” 小皇子眼皮也不抬,拖长了软声,“父皇说是青青,就是青青。” 乳母在一旁软语笑道,“这名儿,倒真是皇上起的。奴婢曾唱了一曲家乡歌谣,哄殿下睡觉的,皇上偶然听见了,说好,总让奴婢唱这个给殿下听。久了殿下自己也会哼几声,总哼那几个字,杏子青青,青青……皇上给殿下捉来这小兔时,也正听着殿下在哼。殿下问兔子叫什么名儿,皇上便笑说,青青。” 姜璟听得好奇,“是什么歌谣?” 乳母便柔声唱,“杏子青青梨花白,云雀林间飞,游鱼儿水中戏,三月春来早,四月离人归……” 小皇子安安静静听着,微翘了唇角,目光忽闪。 只听乳母唱了两遍,殊微便听会了,稚声稚气随着唱,甜糯音色唱出那句宛转的离人归,听来别是一番温软在心头。忽的,殊微的歌声一止,倾过娇小身子,张臂去抱小皇子。姜璟一怔瞧见,小皇子白玉般的脸庞悄然挂了泪珠。 “我想父皇。”小小人儿,低了头,将脸贴着白兔柔软皮毛上。 “我想祖父。”殊微也红了眼眶,与小皇子额头贴着额头。 第十四章 寒夜灯下,少年将最后一捆行李扎实打好,东边天际已微微泛白。 他回转头,看了眼窗下靠墙睡着的老汉,轻手轻脚走过去想替老汉将棉被盖严实些,却听老汉沉浊地叹了口气,像是一宿没睡着。少年顿住手,心中难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