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随在他身后,脚下踩过那黏腻的,长久粘在地上,也不知是碎肉还是血腥的东西。男人的表情没有半丝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到了。”那狱卒见顾韫章一句未言,也觉无趣,引人到了之后便将油灯往牢房门口一挂,“就站这说吧,能听见。对了,这个人好像疯了……”嗤笑一声,狱卒便转身出去了。 顾韫章撑着手中盲杖,身上一袭月色白衫,在污秽的昭狱之中犹如一朵挺出淤泥的白莲,刺目至极。 牢房内,形如枯槁的顾服顺神色浑噩地抬头,看到站在眼前的顾韫章,突然笑着爬过来,“大郎,大郎……”他伸手,努力的想触碰他,却发现自己不管如何挣扎,与顾韫章的衣角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大伯。”顾韫章的声音很冷,他手中盲杖轻轻一拨,就将顾服顺的手给拨开了。 “大郎,我的画呢?”顾服顺颤抖着手,一把攥住顾韫章的盲杖,一脸急切。 顾韫章慢条斯理抽出那盲杖,道:“大伯还记得我父亲吗?” 顾服顺脸上表情一僵。 顾韫章又问,“大伯还记得我母亲吗?” 顾服顺双眸突然一亮,“洛娘,洛娘啊……” 顾韫章伸手,扯开了脸上的白绸,露出那双凌厉凤眸。男人生得像他母亲,可那双眼睛却与他父亲更像。 顾服顺看到顾韫章的眼睛,突然一顿,“大郎,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是不是与父亲很像?”顾韫章一松手,那根白绸便掉到了顾服顺手边。他蹲下来,与顾服顺面对面,“当初梁氏与我兄妹下毒时,大伯若是能拦一拦,如今应当也不至于到如此局面。” 顾服顺怔怔看着面前的顾韫章,“你,能看到……” “我父亲,文韬武略,样样比你出色。可甘愿与你作配,只因你是他兄长。可你是如何对他的!”顾韫章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突掀起惊涛骇浪。 那漆黑深邃的眼眸,浸出一抹嗜血的红,“你嫉我父才,窥我母貌,强迫与她,致使她吊死梁上!” 顾服顺面色煞白,他猛地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不,不是的,我只是想与你母亲说说话……弟弟死了,我可以照料她的……” “那夜,妹妹正与我玩捉迷藏,她躲进了母亲的衣橱里,我正巧去寻她,便也一道进了衣橱,我看到了,”顾韫章盯着顾服顺,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幕,“你拖我母亲上了榻。” “我,我只是喝醉了酒……” “你喝醉了,母亲没醉,大娘子也没醉。大娘子看的最清楚,可她做了什么?她将我母亲吊死梁上,还给我与妹妹喂了药。大伯啊……”顾韫章嘶哑声音突然一转,他轻叹一声,“你听到外面的风声了吗?” 顾服顺神色惨白,颤抖着朝那窄小的窗子看去。 阳光很大,却照不进这阴暗潮湿之地。 “风过都有痕,更何况是欺母杀父之仇?” “母亲曾问过父亲,为何一定要上阵杀敌。明明以他的文才,在重文轻武的大明朝廷之上,又何止一个区区将军。” “大郎啊……” “父亲说,战场无常,若他不去,还会有别人去。若他不去,大哥何如?父亲万万没想到,这在后面往他身上捅刀子的人,是他最亲的大哥。” 顾韫章慢慢站起来,他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那口气,甚至比昭狱之内的空气更为腥臭。 男人颤了颤眼睫,他眼尾发红,敲着盲杖,缓慢朝外走去。 “大郎,大郎……”顾服顺张着嘴,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然后看着那抹身影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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