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澜看着他走远。他腰间挂着的破晓自刚刚开始一直微微铮铮作响,他垂眸伸手摸了摸剑身,又烦恼的揉了揉头发。在原地踱步一会儿,破晓不依不饶的在他腰间哀鸣,如同乞求他做些什么。 沈问澜无可奈何地啧了一声蹲下,剑有灵气,他知道。 沈问澜沉默一会儿,道:“我知道他毒发了。” 破晓不依不饶的号叫。 沈问澜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认命般硬着头皮朝苏槐房间走去。 苏槐恨不得现在瘫在床上咳得满床都是血的那个是自己,这样他就不用什么时候沈问澜一脚踹开房门来黑着脸拔刀问他怎么回事了。 他正担心着自己命不久矣,门就被打开了。 苏槐吓得一个激灵,转头一看,沈问澜拎着凝风就走进来了。 沈问澜并没有苏槐想象中的暴躁,意外的平静。他把破晓扔到了桌子上,看了一眼苏槐,他正躲到了桌子后面,一句话不敢说,瑟瑟发抖。 沈问澜无视了他,一句话也不说,走到床前,看到满床的血,心里免不了的揪了一下。季为客此刻眼中迷离,和每一次毒发一样,嘴角沁着鲜血,满脸血泪,此次手中没能拽着一个沈问澜,强忍着浑身的痛。 沈问澜俯身伸手把他拉过来揽进怀里,深吸一口气。 黑气自他怀中人身上散出来,向他后背那道毒骨涌去。 这么一根毒骨头,横穿了他整个人生,从前与今后。 ☆、第29章 他在一片混沌的痛里窥见了光明。 眼前迷离的昏暗渐渐清晰,身上的痛也渐渐远去。耳边凄厉的笑声成了惨叫声,最后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耳边。 耳边渐渐嘈杂起来,季为客捂着仍有些微微发痛的脑袋,眯着看东西仍有点看不太清的眼睛,眨了好几下,眨下一行泪来。 他也总算看清了眼前的样子,耳边的嘈杂声源自一个并不算小的孩子的声音,他护着怀里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孩子,瞪着面前的一对夫妇,那对夫妇从面容上看去,应当是他的父母。 季为客总觉得这一圈人看上去都有些面熟,一时又反应不过来。有些时候犯病确实会梦见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梦见的总是和他自己有关的,但这几人一看就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于是季为客直接一头雾水的杵在了原地。 那小孩护着怀里睁着大眼睛理解不了情况的孩子,这四人全都骨瘦如柴,仿佛只罩在骨头上一层堪若薄纸的皮,一眼看去,能说没有任何脂肪在表皮下。孩子发出有如野狗怒视侵入者的嘶喝声,让那对夫妇头疼不已。 “听话!”男人已经没有任何耐心,没好气道,“卖了能有不少银子!咱家揭不开锅了,也养不起这一个了!” “养不起你干什么生他!要卖把我卖了,我至少能说会做事,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有个好歹我还有一线生机!你把这么小的孩子卖了,跟把他杀了有区别吗!” “那人是个江湖人士,有头有脸!”男人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他有手有脚的,怎么就成了把他杀了!人家江湖门派,进去前途似锦!是你说进就进的!?” “若是江湖人士,干什么要来这种破烂地方收弟子!江南中原京城哪个地方缺孩子!?” “闭嘴!你疑心太重了!”男人再也没耐心了,就算都已饿了几天,到底还是成年男人更有力气,轻而易举把他护着的孩子夺了来,匆匆忙忙的拎着孩子衣领跑出去,仿佛是拎着将要换来的银子一般,双目都在放光。 那女人见他跑远了,也双目放起了光,双手捂着胸口,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求了几句庇佑。 那被推到地上的孩子眼中却灭了光,连站起来都不愿了,冷道:“你们把孩子卖了。” “不能这么说……有时候要舍掉什么。”那女人有点慌神,忙过去要扶他起来,宽慰道,“你爹也是为了咱仨活下去……” 孩子坐在地上,眸间散出刺得女人背后发凉的凛冽寒光:“——你们把孩子卖了。” 女人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为客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转头走去前院,对这毫无来由的梦起了点兴趣。 那前院里确实站着个一看就和这些穷乡僻壤的恶民不同的人,腰间挂着把装模作样的剑,那剑鞘一看就是遭灰久了,也不怎么遭过保养,倒配得起这穷山僻壤。 此人面容普通,但浑身上下衣冠楚楚,额间一颗点血朱砂。给了男人一些银子,便领着孩子走了。男人颤抖的捧着手上的银子,那银子实在没多少,却点燃了他眼中死去已久的希望。 ——他眼中一团不堪入目的希望,颤巍巍的盛着捉襟见肘的几两银子。 男人狂笑起来,季为客冷着眼,啧了一声,那丝毫不清楚状况的孩子已经被那衣冠楚楚的“江湖人士”带走了。季为客不再理会狂笑不止的男人,抬脚跟了上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