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永远都不缺人,来了又去。 他看着无数条腿在面前走过,又看见无数张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焦躁和惊恐,还有绝望。 然后,他一直努力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去。 他终于捂住脸,无声哭起来。 他不敢哭出声,怕被儿子听到。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孩子? 医院里从来不缺生离死别,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个痛苦的男人,可大多只是匆匆一瞥。 他们只是自己活着就好难,实在没有余力同情别人。 男人一夜未眠。 虽然那个老板答应了给自己做,但这毕竟是清江市,他能做出来吗? 能做得好吗? 能来得及吗? 种种担忧搅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条冰冷的巨蟒,将他的心脏勒得喘不过气。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手表,每隔几分钟都要看一次。 早上,医生来查房,还特意叮嘱,晚上就不要吃东西了。 男人心急如焚,从没觉得如此矛盾: 他既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好早点拿到条头糕; 又巴不得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好永远听不到那潜在的噩耗。 他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如果老天再狠心地夺走,那就连他一起带走吧。 该来的总会来。 九点刚过,他就拜托护士帮忙看顾,用力看了昏睡中的儿子一眼,急匆匆赶往地铁站。 半路上,那位年轻的老板打来电话,说条头糕做好了。 男人好像能听见自己心底大石落地的声音。 急匆匆赶到餐馆一看,保温盒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排洁白如玉的糕点,上面还点缀着朵朵金桂。 白色的糯米层内,夹着红褐色的豆沙,空气中浮动着糖桂花和豆沙特有的清香。 就是这个样子! 男人狠狠松了口气。 他近乎虔诚地抱起那个盒子,用力鞠躬。 “多谢您,费心了,请问,多少钱?” 谁也无法评估这几块条头糕对他们父子的价值。 然而那年轻的老板却摆了摆手,“拿去给孩子吃吧。” 见他愣神,旁边那个年轻人却飞快地套好羽绒服,抓了车钥匙,“发什么呆呀?你拿着吃的不能坐地铁,现在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医院,走啊。” 一直到能抬头看见医院标志性的十字了,男人才回过神来。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感激的话。 余渝飞快地驾车驶入医院,“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吧。” 男人实在想不出如何报答,只好又鞠了个躬,然后死死抱住盒子,拔腿就往住院部跑。 他抱着的,好像是爷俩的未来。 “师傅!”余渝突然开窗喊了句。 男人猛地停住,有些茫然的回过头来。 “孩子好了,告诉我们一声啊!”余渝整个上半身都从窗子里探出来。 男人哎了声,朝他点点头,转身冲入楼内。 距离规定的断食起点只剩下十个小时。 男人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冲入病房,哆哆嗦嗦朝儿子打开保温盒。 “条,条头糕,儿子,条头糕来了。” 爸爸都能在春节期间的清江市买到新鲜的条头糕,可见是天无绝人之路。 你一定会好的。 其实在这之前,年轻人一直都把他说的“找到条头糕”的话当做安慰。 他觉得不太可能。 别说遥远的北方,甚至就连毗邻故乡的,稍稍北面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