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既然记录,就该诉诸原委。再说了,孟观潮杀了人却不用到刑部受审,总该给世人一个说法。 皇帝就说,朕不准记录太傅这种事,也不会提及。 官员们只好重复弹劾、追究原因的理由。 皇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 一来二去的,那三十多个官员被他气炸了肺,齐齐跪在宫中,如何都不肯走,入夜后,絮叨着感念起先帝来,齐声号哭。 三十多个大男人一起号丧,那动静得有多大?皇帝生气了,也慌了,命宫人去问他的太傅大人怎么办。 尚在家中守灵的孟观潮回一句:打出去。 皇帝当即照办,声讨太傅的一众官员各领了十廷杖。 这件君臣两个一起耍横犯浑的事情,成了他们的小辫子,那次挨打的官员动不动就提起,不敢诟病皇帝,力气都用来口诛笔伐孟观潮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孟观潮弑兄的原因,孟府的人更是如此。 但是,谁敢当面质问孟观潮?谁又敢阻止他干脆利落地处置一众可能知情的下人?没有人。所以,那件事成了永久的秘密。 身形落到美人榻上,徐幼微回过神来。 孟观潮给她盖好毯子,将她双手放在薄毯外面。 美人榻安置在芳草地上,一抬眼,便能看到西府海棠、芍药圃、蔷薇架。 有婆子给孟观潮搬来矮几、座椅。 李嬷嬷带着侍书、怡墨送来点心酒水。 徐幼微记得,她们三个都是孟太夫人房里的管事、大丫鬟。现在,居然来了卿云斋当差。给她的感觉,竟很熟悉、亲近,想来是照顾她很久了吧? 那么,以前贴身服侍她的几个丫鬟去了何处?不会是当差出错,被孟观潮…… 她垂了眼睑,看着自己苍白细瘦的双手。 李嬷嬷带着两名丫鬟退开去之前,俯身抚了抚徐幼微的肩,语气慈爱地叮嘱:“四夫人,奴婢几个去蔷薇架那边,您找我们的时候,看一眼就行。” 类似的话,两年岁月,三个年头,她和侍书、怡墨每日都会说几遍。起初四夫人不认她们,出于爱干净的天性,何时想洗手、洗头发,会自己挣扎着下地,寻到净房去。她们总会及时跟过去服侍着,遵从四老爷的吩咐,一遍遍重复意思相同的言语。 慢慢的,四夫人和她们三个有了无言的默契,需要她们的时候,便会用眼神寻找,她们也不难猜到她的意愿。 孟观潮将座椅挪到她跟前,倒了一杯酒,先递到徐幼微面前,语带笑意:“喝一杯?” 徐幼微略抬了眼睑,看一看杯中的酒液,闻到有些呛鼻的酒味,忍不住皱了皱眉。赏花是该有美酒相伴,但是,喝些果子酒不好就好了?大白天的,喝烈酒做什么? 孟观潮见她皱起小眉头,忍不住笑了,端杯的手收回去,自斟自饮。 他故意这样逗她的时候不少,李嬷嬷说他不着调,可他实在是喜欢看她出于本能的一些反应。 正是春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轻风中有花朵草木香气。 徐幼微心神渐渐完全放松下来,倚着美人榻,望着周遭景致。 她曾在孟府住了十年,见到孟观潮的机会却不多,这所院落,不曾来过。 乾元元年秋日,她与孟文晖成婚,那一年的孟观潮春日离京,去了边关,近年节才回京。 他一直住在外院。每日除了处理政务,还要指点皇帝的文武功课,回府时天色已晚,只去太夫人房里请个安,第二日天没亮,便又出门去上大早朝。休沐的日子倒是大多在家,陪孟太夫人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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