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臂都隐隐地发起了麻,才听庾亮道,“你起来吧。” 桓崇垂下手、直起身,再微微地吁出一口气,这时又听庾亮沉吟道,“北伐一事暂放一边。但赵国内乱,终是我们的机会。近日,我欲效仿昔日东吴陆伯言事,重新屯兵邾城,子昂可愿前往带兵、亲自镇守?” 庾亮的话音刚落,桓崇便抬起头来,面露愕然。 邾城,乃位于一江之隔的武昌对岸。三国时,吴国丞相陆逊曾修缮加固城池,他本人则是亲自调遣三万重兵,常年屯守于此,以保卫孙吴国都、进而争夺江夏。 当时,正是因为陆逊重视防守邾城,魏人才不敢轻易南下进犯。 可到了本朝,尤其衣冠南渡之后,晋廷防守的局势与三国那时又不同了。 记得从前陶师还健在的时候,营中便时常有幕僚进言,主张恢复东吴旧例,增派至江北邾城的兵力,但陶师往往只是一笑置之,便把这进言给搁置了。直到一次营内例会上,有人再度就此事进言,陶师本欲不答,但架不住求解的人实在太多,于是他便带着大家一起渡过长江,亲自到邾城来考察地形。 “诸位,你们且看,现在的邾城,并不是我们屯兵防御的好地点。” 陶侃说着,挥鞭向滚滚的江水指去,“这条江,才是我们设防的保障。可邾城坐落在江水之北,孤城一座,既不方便联系,亦是无险可凭。” 接着,他再向西指去,“何况,此地还毗连着西阳蛮部落,那处蛮人部落中财富不少,而晋人贪财好利,进驻此地后,定会打那蛮人财宝的主意。届时蛮人无法应付,定要招石赵军队做他们的后援。石赵军队若来,这样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灾祸。” “另,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陶侃道,“当年东吴单单驻扎这此城的兵士便有三万之数。莫说我们分不出这么多的守军,就算分得出...那便如我方才所言,此城于我方防守无益,就算有朝一日,此城落到了那石赵军队之手,他们也不会拿这里当做进攻出兵的据点。” “故,我观此地有弊无利,屯兵无用,不若弃之罢了。” ...... 见桓崇默在原地,双目定定,庾亮越发地不悦起来,他稍稍抬高了音量,道,“为何不应?子昂心中,尚有疑虑?” 桓崇愣了愣,忙道,“非是不应,只是...” 于是,他把陶侃当年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道,“陶师曾对邾城有所过这般的论断,所以...” ...果然又是陶侃! 庾亮的头筋跳了跳,不等桓崇说完,他便轻“哼”一声打断了,“夫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子昂樊城一战,着实让老夫惊艳,可不想,你竟是这么个墨守成规的性子!” “陶士行当年守武昌是什么形势,现下又是个什么的形势?!如今老夫手握二十四万大军,莫说分调一万,便是分调三万守邾城又能如何?!” 见桓崇面露难色,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庾亮转而道,“但,你既不愿,此事便暂且作罢。退下吧!” “...是。” ... ... “君候主张进取邾城,夫君坚持陶公旧例...所以,你们二人便在此处生了龃龉?”无忧双手托腮,她想了想,又道,“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被他突然解了职?” 桓崇闭了闭眼,道,“那日之后,我只道君父已经放弃了北伐的念头。不想这些天来,他竟是直接将我排除在决策之外。直等到了昨日会上,我才得知,除了其他分别进攻的四路,他不顾我们荆州旧部的反对,已然命令原扬州军中的毛宝将军带兵前往邾城了...” 说到此处,桓崇咬了咬牙,“无忧,不瞒你说,君父和陶师在指挥的能力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对这趟北伐实在没有多少胜算...因此我忍不住,便再次在会上直谏,反驳了他的做法,但我始终考虑不周,没能顾忌君父的颜面,正正触了他的霉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