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就是张屠夫。 时隔多年,张屠夫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儿也没变。大冷的冬日,便穿着一件薄薄的粗布单衣,手上衣袖挽起,大约是为了方便斩肉。他生的高而胖,满脸横肉,因常年杀猪身上窜出一些肉腥味,泛着黏黏腻腻的感觉。他大约也是早起准备去肉铺了,手里提着一只桶,桶上盖着一块白布,姜梨晓得,那白布里是新鲜的猪肉。 张屠夫还有一把长刀,也放在这桶之上。那刀极长,也极锋利,不知是不是因为见了太多血的原因,光是看见,也让人觉得发寒。 姜梨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长刀之上。 张屠夫低头看了看姜梨,将手里的桶“咚”的一下放在脚边,语气不善道:“你找谁?” “我找您。”姜梨收回目光:“我叫姜梨。” 张屠夫道:“我知道你,昨日就是你,从城东开始挨家挨户的问薛县丞的事,想让人站出来给薛大人作证!” 张屠夫的声音非常粗,甚至比叶明煜听着的还要凶厉,对着姜梨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面上的横肉却抖了几抖。 “是的。”姜梨平静的看着他:“薛县丞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官,会不会贪污赈灾银两,桐乡百姓不会不知道。我想问这位大叔,愿不愿意站出来作为证人,替这位无辜的县丞冤案平反呢?” 张屠夫定定的看着姜梨。 其实他眼睛很小,几乎是眯缝的一条,让人难以看清楚他的表情。这位张屠夫又是孤身一人,至今无妻室,因他长得太丑太凶,也无人敢亲近。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梨,像是下一刻就要对着姜梨举起屠刀似的。 但下一刻,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姜梨从未见过张屠夫这般的笑,她曾见过对方看见自己勉强想要挤出友善的笑,对着街边好看的姑娘露出羞涩的笑,见过他拿刀剁骨头时候舒展的笑,但从没见过他这般畅快的大笑。仿佛夙愿得以完成,心想事成的快乐的笑。 他道:“小姑娘,一大早我就在屋里等你,还以为你不来了,总算等到你了。我愿意站出来!跟你去帮薛大人翻案!” 这一回,轮到姜梨诧异了。 在张屠夫的大笑声中,想了想,姜梨问:“您为什么会愿意?” “为什么会愿意?”张屠夫看向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好笑的问题一般,道:“你应当问我,我为什么会不愿意?薛大人对我来说如再生父母,当年有人诬陷我,说我的猪肉吃死了人,说我是杀人凶手,我被人冤枉入狱,在狱中吃尽苦头,要不是薛大人明察秋毫,重审我案,还我清白,早就没有今日的我了!”他把长刀顺势一顿,“嘿,我虽然是杀猪的屠夫,却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事情姜梨是知道的,当初薛怀远刚上任的时候,前任县丞收人钱财。那桩案子里,分明是有钱人家的儿子犯事,却给前任县丞送了银子,找了个替死鬼。分明不是张屠夫毒死的人,硬说是张屠夫的肉吃死了人家。张屠夫成了替罪羔羊,那位县丞收了钱,才不管一个屠夫的身家清白。加之张屠夫生的凶厉,一时间竟无人怀疑。 薛怀远上任后,就看出这桩案子里的疑点,不惜得罪了那户在桐乡有权有势的人家,也要给张屠夫翻案。幸而最后证据确凿,还了张屠夫一身清白,救了张屠夫一名。至此以后,张屠夫就认薛怀远为救命恩人。 “我自己坐过牢,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要说薛大人那样的人贪污银子,谁都不信!我本想想个法子,要冯裕堂狗官那条性命,但以为便是如此,也救不出牢里的薛大人,惭愧,一拖就是这样久。我本来想,五日之后就去劫法场,只我一人也好,便是死了,也是和恩人死在一块儿,恩人也不会觉得冤屈,说当年救了我是桩错事!” 张屠夫看向姜梨:“小姑娘,我看你们一行人,不是普通人,身家地位都不低,又不怕冯裕堂的权势,一心想为薛大人翻案,我相信你们!既然如此,你们为薛大人翻案,算我一个,要我做什么,刀山火海,我绝不说二话!反正我无亲无故,孑然一人,就只有这把屠刀,我就带着这把屠刀,去杀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姜梨便是没想到,从张屠夫的嘴里,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张屠夫了,这个一身正气的男人,她也没想到,在桐乡百姓人人回避冯裕堂,为冯裕堂的权势所震慑的时候,还有人在暗暗的筹谋为父亲翻案。 或许张屠夫不是第一个人呢,或许还有别的人也如他一样。冯裕堂镇得住百姓的言行,镇不住百姓的心。 姜梨的心,一瞬间也跟着激荡起来。 她深深地对着张屠夫行了个礼。 张屠夫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姑娘,你干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