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伽蓝寺所抽中的签文,在她心底一掠而过,萧观音望着宇文泓道:“佛讲缘份,讲因果,我等着了因知果的那一天。” 宇文泓心想“因”自他母妃而起,这“果”自然是他拿萧观音做筏子,渡了这所谓的情关之后,与她一拍两散,他心里如此想着,口上也不说,只点点头道:“我也等着那一天。” 就这般碎碎说着闲话,二人的声音,渐渐都低了下去,困倦靠头睡着,浮光在帷帐间无声跳跃,榻前一尊百合香鼎吐香柔绵,在地上落下淡淡的香影,蜿蜒如流,直通向榻边并排放着的男女靴履上,一双海棠花好,一双青柏万年。 “……到底……是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凝望后,心中忧极的萧道宣,再一次问他的妻子道。 他的妻子卫紫兰,依然背身朝里,许久,方哑声低道:“我昨日,见到了绿萼。” 这是早已远去的名字,萧道宣怔了一瞬,方才记起道:“你是说你的妹妹——清河王妃?” ……十一年前,当今天子的皇叔——清河王赵皎,联合多方势力,密谋剪除宇文势力,归权于皇家,却因事泄,未能成事,含恨而亡。清河王死,泄事向宇文氏投诚的卫家,自此得到雍王宇文焘重用,于前朝步步高升,而清河王妃卫绿萼,长伴青灯古佛,自绝于世,不见外人,包括每一个卫家之人,妻子与这妹妹已有多年未见,甚至连她现居何处都不知晓,怎会昨日突然就见到了?见后又会这般?他与她夫妻多年,还从未见她似今晨那般流泪过…… 萧道宣心中忧切,欲再追问,但妻子却不说什么了,只是哑着声音道:“我们成亲前说过的。” “……不问前事”,萧道宣望着妻子的背影问,“昨日之事,事涉前事吗……?” 妻子不言语,萧道宣沉默地不再追问,只是因妻子提及成亲之前,想到自己当年对她“永不相负”的承诺,心中愧极,却又无法直言真相,将风雨分与她同担,踟躇许久,仍是一字难言时,背着身的妻子,已然轻声对他道:“你走吧。” 萧道宣低沉的嗓音中隐有恳求,“让我在这陪陪你吧,你病了,让我照顾你。” 可妻子的声音轻淡而坚持,提醒他一个冷冰冰的现实,“你我已断情分居多年了。” 似有一柄冰刀插入胸膛,萧道宣瞬间涩声难言,他望着妻子清瘦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来,提步将走之时,又因难忍心中酸楚,忍不住回转过身来,“……迦叶……迦叶他……” 因心中犹疑深重,迟迟未能道出的一句,最终为妻子淡声打断道:“不必说了,该知道的,我早知道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有别有用心之人,查到了迦叶的亡母苏氏身上,他别无他法,在情急之下,将迦叶认作自己的亲子,那一刻,妻子紫兰因知晓“真相”而露出的极度惊痛失望的神情,像一把尖刀劈到他心上…… ……他心痛的同时,清楚地知道,被“背叛”的妻子,心里所承受的痛苦,远是他的十倍百倍,“永不相负、平安喜乐”,这是他曾许诺的,但却失信了大半,他“负”了她,也让她这些年来郁结于心、不得喜乐,唯剩下“平安”二字,是他尽力能给她的,若有一日不幸事发,望他能一人担下罪过,望这“断情分居”的决裂,与卫家之势,能保并不知情的她和孩子们,性命无虞…… 终还是又一次缄默无言,萧道宣背过身去,一步步沉默地离开了妻子独居的寝房,房内榻上,卫紫兰缓慢手抚着佛珠,听着丈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声声越发轻了,直至房门从外阖上,再无声息。 ……不必说,她早知道,她都知道的……只是因她之故,萧家这些年,或都被人盯着,这样一件厉害之事,更要藏深,不能叫人觉出破绽,从前,她也有想,是否是自己太过谨慎,毕竟前尘旧事,已过去许多年,但当观音的婚事落下时,当她放下自尊去请求退婚却见不到那人时,她知这不是她的错觉,担忧多年的报复来了,落在了她心爱的女儿身上…… 想及大女儿观音,卫紫兰的心,又觉绞痛起来,她握紧了手中佛珠,又一次深深懊悔,悔恨少女时因一时天真慈念,曾与噬人的恶狼,有所牵扯。 ……“我救了你,你以后就不许再杀人!” ——“你今日救我,我|日后定会搅得天下血流成河”,少年处境狼狈,浑身血污,眼睛却仍像狼一样孤桀,在黑夜里,幽亮地盯望着她,“这样,你还救吗?” 她还是因一时慈念救了,将他藏在佛像之后,一番牵扯之后,她抽身而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