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好歹也是宫中行走过的人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这件事完全压下来是不可能的了。所能做到的,不过是提早准备应对。 周寅之望着这仅余一月便要加冠的少年,忽然觉着他似乎也并不是自己刚开始所以为的那般天真,容易轻信他人。 相反,这位世子所想,已超出同龄人许多。 他于是想起了姜雪宁,只回答道:“七日之后,如实上呈。” 燕临一下就笑出了声来。 与周寅之有关的前前后后的事情,这一瞬间全从他脑海深处浮了上来,桩桩件件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雨水先前的不合理,在今日一番谈话之后,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包括宁宁先前的那些话…… 他越笑,越是止不住,末了有终是忍不住,涌上来一种奇异的酸楚。 周寅之却只是坐在那边看着,如一座山般沉稳,动也不动一下,唯有眸光在闪烁,仿佛对眼前的少年,有那么几分很难察觉的佩服,但又仿佛无动于衷,不起波澜。 外头敲过了酉末的钟。 周寅之该说的话都说了,便从自己的座中起了身,只向燕临一躬身:“周某不过一无名小卒,在朝堂上更无半分翻云覆雨的本事,一切乃听命行事,还望世子勿怪。天晚雨大,周某还要回家,不敢在世子处再加叨扰,这便告退了。” 燕临两眼空茫地向上望着,只道:“青锋,送送周千户。” 青锋立在门外,应了一声。 周寅之行过礼,又从桌上拿起了自己先前解下的佩刀,这才出了门来,从青锋手里接过伞,道一声:“不敢有劳。” 而后便顺着长廊,由青锋引着走了出去。 第39章 重逢的雨 周寅之离开了。 燕临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青锋在外面问:“世子, 层霄楼那边……” 燕临却慢慢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脸,问他道:“父亲回来了吗?” 青锋一怔,回道:“侯爷该在承庆堂。” 燕临便起身来, 径直出了自己的书房, 竟沿着那旁边堆满了假山的长廊,大步向承庆堂的方向去。 外头豪雨正泼。 即便是走在廊下,冷风也卷着冷雨往人身上吹。 青锋着实吓了一跳,眼见着人都走出好几丈远了才反应过来, 忙拿了伞追上去:“世子爷,伞!” 勇毅侯府的承庆堂,乃是当今勇毅侯燕牧, 也就是燕临的父亲, 常住的地方。 燕临才一走近,外头的老管家便露出了满面的笑:“世子来了呀, 下头人刚送来两坛好酒,侯爷已经开了出来,正琢磨着这下雨的天气找谁来喝上一会儿, 您来得正好。” 燕临没有回应, 脚步也没停。 老管家顿时有些发愣,回头望了一眼燕临进去的背影,没忍住问了跟过来的青锋一句:“世子爷今儿怎么了?” 勇毅侯燕牧, 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头上有了一些白发,却还不明显。 毕竟是行伍出身,领过兵, 打过仗,便是到了这个年纪, 身子骨看上去也还很硬朗。下巴上一把胡须硬硬的,眉眼之间自带有几分武人才有的豪迈之气,隐约还看得见额头上有一道疤。 这都是当年打仗留下的。 此刻,他确如老管家所言,刚开了一坛酒。 桌上摆着一些下酒的小菜。 刚开出来的酒倒在了酒盏中。 酒香与菜肴的香气都在潮湿的空气里漫散开去。 见着燕临进来,他便笑了一声,十足的中气震动着胸腔,只道:“不是说今日要出门吗,怎么过来了?正好,尝尝这酒。” 勇毅侯指了指桌上那酒盏。 燕临在桌前站定,也定定地凝视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紧抿着唇线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一般,然后抬手端起了那盏酒,竟将起一饮而尽。 已将及冠的少年,喉结滚动。 一盏烈酒如数灌入喉咙,从唇齿间一路烧到心肺! “啪”地一声,酒盏重重放下。 勇毅侯对自己这儿子是非常了解的,平日里称得上是无话不谈,就连这小子有多喜欢姜侍郎府那丫头他都一清二楚,可这般模样,他还没有见过。 于是,他意识到他有事。 勇毅侯上下将他一打量,笑起来:“怎么,跟雪宁那个小丫头闹矛盾了?” 燕临却没有笑,落在父亲身上的目光也没有移开,只问:“父亲,您知道圣上在派锦衣卫查平南王逆党余孽一案吗?” “……” 勇毅侯原本去端酒的动作顿时一停。 他抬起头来,便对上了燕临那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