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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哪里听得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这一双手,这一颗心,要她学琴,可不要了她小命?

    姜雪宁是越弹越觉得自己的音和旁人不一样,心也就越虚,偶然间一抬头,谢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她手一抖,差点没把琴弦挑断。

    谢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没学过?”

    姜雪宁觉着自己浑身都僵硬了,战战兢兢回:“先生不是说权当自己没学过,从头开始,重新来过吗?”

    谢危眼皮又跳了跳。

    姜雪宁于是觉得脖子后面冒寒气。

    谢危忍了没发作,再看一眼她手底下压着的琴,只道:“你且坐着,别糟蹋这琴了。”

    果然是看出琴的来历了!

    姜雪宁心底顿时哀哀叫了一声,暗道自己早该想到的:姓谢的好琴成癖,燕临说寻张好琴去上学必能讨得他喜欢,却不知好琴并非人人能弹,若是人配不上琴只怕非但不能讨好了谢危,反惹他嫌恶。

    如今便是她配不上琴啊。

    谢危同她说这两句话虽是压低了声音,可奉宸殿就这么大点地方,旁人焉能听不见?

    一时周遭练琴的声音都小了些。

    众人微妙而异样的眼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姜雪宁听谢危叫她“且坐”,便不敢再伸手碰那琴了,又琢磨既是自己配不上琴,那换一张自己配得上的,也就不算糟蹋了吧?

    于是期期艾艾道:“谢、谢先生……”

    谢危见她乖乖不碰那琴了,脑袋里刚才绷起来的那根弦总算松下去两分,刚要转身走开,听见她声音,不由一停。

    姜雪宁心提到嗓子眼儿,鼓起勇气道:“要不我换一张劣琴?”

    “……”

    谢危那沉沉的戒尺压在掌心里,修长的手指握得不由紧了那么两分,重看向她时,眼角都微微抽了一抽,目光也沉下来。

    还当她是乖觉了。

    没料着,半点不去想自己如何能配得上琴,反要换一张劣琴来配自己!

    他冷了脸,只执了那戒尺,往殿门外一指,道:“你先出去。”

    姜雪宁愣住了。

    她顺着谢危所指的方向看去,脑袋里是轰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

    人跟失了魂魄似的。

    纵然是腹内有一万句困惑一万句不甘,可对着谢危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一时眼眶都红了,直到起了身从殿内走出去站在外头廊柱边上,她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又开罪了他,竟要被他罚出来站着,丢尽颜面。

    便是上一世她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姜雪宁昨夜就没有睡好,忧心着勇毅侯府的事,今早跟着谢危学琴更是绷紧了神经,唯恐惹他生气,此刻站在廊下,真是越想越生气。

    没了上一世的尤芳吟就罢了,为了勇毅侯府的事情用周寅之也罢了,重生回来还要被个谢危提溜在眼皮底下,可这一世她又没做什么真正的坏事。

    凭什么待她如此严苛?

    原本是三分的委屈,想着想着就成了十分。

    姜雪宁也不知是哪个地方被戳着了,前世今生所有的愁苦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眼底一热,那眼泪珠子便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举袖擦了想忍。

    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根本不听她使唤。

    谢危说的原是“你先出去”,只打算先同其他人讲上几句交代她们练习,便出来单拎她说话。可谁料交代的话才说了没一半,就听见外头传来隐约的哽咽之声。

    他转身向殿外一看,顿时一僵。

    那颜色明媚的少女今日穿了一袭雪青的弹墨裙,身形纤细,立在廊下柱旁,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一面哭还一面擦眼泪,真叫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是当年回京路上遇袭,摔得满身是泥,似乎也没见她哭过……

    谢危瞧着她,觉着有些遭罪,抬手轻轻一压自己的眉心,不由把声音放软了几分,道:“别哭了,进来吧。”

    姜雪宁哽咽声顿时一停。

    她觉着自己哭其实本跟谢危没什么关系,只是由着这么一桩小委屈勾出了更大的委屈罢了,心里只想着姓谢的铁石心肠,怕是要让自己在外头站上一个时辰。

    谁料着他忽然叫自己进去?

    惊讶之余,也生出几分猝不及防的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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