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前方谢危所住那屋的窗扇,犹豫片刻,还是轻轻一提自己那一身文人长衫,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谢居安瞧着无甚异常。 吕显讪笑了一下,凑上去道:“刚看见你那宁二姑娘走了?” 谢危回眸:“事情怎么样了?” 吕显讨了个没趣,可看姜家那姑娘刚才走时的脸色,必定不很愉快,所以不敢再触霉头,只道:“前几日接到密函后,我便跑了一趟黄州,提前打点好了一应事宜。燕世子昨日已经启程前往边关,先做部署。谢居安,鞑靼这一次可是精兵强将,不比以前在中原铁蹄下苟延残喘的时候了。倘若此战不利,我们将再无一搏之力!” 原本近两年,谢危安排得天衣无缝。 对南边以万休子为首的天教,他虚与委蛇,并不跟他们撕破脸,偶尔还会提供方便; 对北方以圆机和尚为首的佛教,他置之不理,避其锋芒,任其发展。 孟阳与圆机和尚有杀妻之仇,都被谢危暗中拦下。 皇帝疏于政务,只以心术权谋御下,民间自然怨声载道,天教趁机发展壮大;白马寺因圆机和尚之故,被封为护国寺,在民间也卓有声誉。 偏偏圆机和尚与万休子有夙仇。 邪佛妖道自然争斗不休。 谢危居中韬光养晦,暗中网罗势力,襄助燕临,只等他双方相互消耗、斗个两败俱伤。即便有哪一方获胜,也不过是惨胜如败。 届时他自伺机坐收渔利。 如此便可不费多少兵卒,挥兵北上,造一个惊天动地的反! 可如今因为一个乐阳长公主沈芷衣,竟然要先动燕临这步棋,拿去对付鞑靼,救下公主! 在吕显看来,简直是脑袋有坑。 可对着谢危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咕咕唧唧道:“朝廷都不愿对长公主施以援手,你我一介外人,且将来还要做大逆不道之事。怎么说她身上所流淌的也是皇族之血,便冒着大事不成的风险将她救下,等你破京城、戮皇族,她放在那里岂不尴尬,又何以自处?” 也就是说,救沈芷衣,对他们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危听他一来就说了这许多,微微有些厌烦,随手一端案角上搁着的冷茶递给他:“你不渴吗?” 吕显皱眉:“我不渴。” 话说着却还是把那盏茶接过来,下意识喝了一口。 茶味深浓,透着股陈气。 吕显瞬间喷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姓谢的,这茶冷的!陈茶,也敢给我递!” 谢危却只想起屋内那女子方才豁然起身时的神态,眼底竟似乎有那么一分,失望? 她难道不觉他是洪水猛兽,竟以为他还有救么? 失望也没什么不好。 慢慢闭上眼,谢危真的倦了,坐于窗下,轻轻抬手压住自己紧绷的太阳穴,道:“热茶堵不住你的嘴。晚些时候宁二那边有账册送来,按计划我明日启程去边关,后方便要烦劳你谋划照应,粮草辎重乃三军重中之重,万不能有闪失。” “宁二姑娘那边的账册?” 吕显眼皮陡地一跳,心道姜雪宁送账册来干什么,可此念一起一下就想起了方才姜雪宁离开时难看的脸色,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浮了上来。 他道:“你怎么同她说的?” 谢危搭着眼帘道:“想救沈芷衣,除我之外,无人能帮她。” 吕显倒吸一口凉气。 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跺脚道:“可你明明……这样怎能讨得姑娘欢心?!” 谢危却沉默不语。 秋风萧瑟,梧叶飘黄。 傍晚的金陵城被笼罩进璀璨昏黄的霞光里。 几条小船拖着渔网,从河上返航。 一切都悠闲安宁。 可从别馆出来的姜雪宁却是火气甚大,乘马车回到斜白居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花厅里的花瓶摔了三四个,才勉强恢复了冷静。 她灌了半盏茶,才使人先将账册送去谢危所在的别馆,又差人叫了尤芳吟来,做了一番交代。 账册交了,很多东西却还是要人料理。 她要亲赴边关,中原这边却需要留一个尤芳吟坐镇,方可使大小事宜有条不紊。 尤芳吟一听不由怔神:“姑娘为什么把事情都留给我处理?” 姜雪宁已经在叫人收拾行囊,只道:“我明日就走。” 尤芳吟大惊:“您去哪里?” 姜雪宁截然道:“去边关。” 尤芳吟彻底愣住:“可,可这般急,明日就走……” 姜雪宁将那一只装着土的木匣捧起,珍而重之地放入行囊,回眸看向尤芳吟,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明年初春还救不出公主,往后就不会再有机会。” 上一世,鞑靼开战之时,便是公主罹难之际!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