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这里,暂时出不去了。” 她以为谢危这时也该转头去看雪了。 然而当她回转头,谢危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她身上,深静沉默,就像是外头一瓣被风吹进洞来的雪。 他没有朝外面看上哪怕一眼,只是在看得姜雪宁唇角那点勉强的笑意渐渐僵硬地消无后,才重新垂下了眼帘,朝着火里添柴。 谢危抚琴的手指很好看。 折断几根树枝时仿佛也不费什么力气,然后便将其投入火中。有不够干的树叶被火焰舔舐,卷曲起来,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响。 山洞里忽然安静极了。 姜雪宁同他守着这堆火,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再出言打破静默。 跳跃的火焰,燃烧在瞳孔深处。 这一刻,竟有一种脉脉的平凡。 在这与俗世隔绝的地方,任何语言都失去了意义。她和谢危好像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既没什么可聊的,也没什么想聊的。 偶尔她也朝火里添上几根柴。 思绪却好像一下飞远了,所有远的近的光鲜的痛苦的回忆,都纷至沓来。 姜雪宁将脸埋进臂弯,看着那燃烧的火焰,到底感觉到先前忙碌的疲乏涌上来,渐渐生出些困意。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睛。 意识迷糊中却好像听见有谁压抑着的咳嗽声。 等到重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躺在先前铺好的软草堆上,肩头搭着件染血的道袍。而谢危身上少了件外袍,仍旧面朝火堆而坐,手指间拿着半根细长的树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团火。 姜雪宁想,她大约还是太良善了些。 否则怎会觉得鼻尖微酸? 张口想说什么,可看着谢危被火光照着的侧脸,她到底没说出口,只是起了身,将那衣袍叠了一叠,交还给他,道:“谢谢。你不睡会儿吗?” 谢危这才回头看向她,将外袍接了,却没有重新披上。 指尖在柔软的衣料上触到了些许余温。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问:姜雪宁,你相信世上有魔鬼游荡吗?在无人的荒城,在空寂的雪夜。 ——他不敢睡。 第198章 梦魇 可谢危终究没问, 只是回:“我不困。” 姜雪宁去他对面坐下,弯腰拉过了边上几根树枝,咕哝道:“我都睡了一会儿了, 火有我看着, 看这雪的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就算不困,先生也去歇会儿吧。这种天气里,越休息不好越容易生病, 您要倒下了,麻烦的可不是我么?” 这话说得别扭。 有点抹不开面子。 她自己也知道,所以说完了之后只埋头往火里加柴, 并不抬头看。 谢危莫名地低笑了一声, 看着她添进去的柴,淡淡提醒道:“不禁烧, 慢点扔。” 姜雪宁:“……” 她心梗了那么一瞬,抬眼就望见谢危唇边那一点微不可察的笑弧,已到嘴边的“还用你提醒吗”便咽了回去, 低声轻哼:“知道了, 睡你的吧。” 谢危瞅她半晌,到底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干草堆上躺下。 只是抄了手,微微仰头斜靠在了后方的岩壁上假寐。 谢危没有想要睡着。 可这样一个夜晚, 注定不会平静。 几乎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刹那, 旧日那无尽带血的洪流便如噩梦一般向着他席卷而来,像是撞倒了壁立千仞的悬崖,击毁了参天茂盛的大树, 将他携裹…… 纵使用了全力,也无法挣脱。 他跌入不安的梦中。 清晨的天光里, 九重宫阙的琉璃瓦,一片叠着一片,巍峨壮丽。 新雪洁白,映得迎送宫人的脸庞都沾上洋洋的喜气。 年轻的妇人停下来,为他整理衣袖,轻轻笑着对他说:“瑞雪兆丰年。今冬下了雪,来年庄稼的收成才好,百姓们就更高兴啦。” 那张脸应当是貌美明丽的。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细节,拼凑出一片不大真切的轮廓。 只有那牵起他前行的掌心的温度,深深烙印。 一步步踏入宫门,走过长道,上得台阶,又随着她躬身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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