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不知道布朗夫人为何对尘世不再迷恋,她的包,她的衣服,她跟奢华有关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就连她的命也可以轻易舍弃。她没问顾垣,也找不到安慰他的话,只不断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儿。 “我爸妈都不会做饭。平常吃饭都是我爸我妈各自从食堂带一饭盒菜回家。我六岁那年,我妈做饭把厨房给烧了,当天晚上我们去离家两站地的俄国馆子吃。”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顾垣仍然记得,那天的罐焖牛肉很好吃,大列巴干得厉害,说着他就笑了,“你肯定想不到,那家馆子的沙拉是香油拌的。我第一次来纽约,我妈从机场直接带我去了一家俄国馆子,那天的土豆沙拉大概沙拉酱放多了,特别腻。我记得那天问我妈,纽约有用香油拌沙拉的店吗,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告诉我以后千万不要拿这个问题问别人,太丢脸了。” “改天我用香油给你拌一个。” “算了。其实也没多好吃。我爸当年一边吃一边骂馆子土鳖,骂完还去。那时候我妈还没去美国,每次甜点都会要三个奶油栗子粉。我爸总会把他的那个给我。” 就连顾垣也不知道那些琐事自己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他从少年开始就一直反刍童年岁月,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那会儿,他妈一直要给他爸织围巾,每次织到一半就有更好的花样,只好拆了重织,来来回回好几次,她总想给他最好的,结果离婚时围巾仍没织好。 “你要爱吃,我给你做。” “太甜了。”顾垣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继续说,“我妈走了之后,我和我爸就一门心思吃学校食堂。你见没见过饭票?我上了高中才有饭卡,之前都是饭票。我那时候特别能吃,一到下课,就拿着饭盒蹿出去打饭。当时我想,将来找女朋友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 “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会做饭才死皮赖脸追我?”富小景扬起眉毛问他,“我不光会做饭,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妈和姥姥。” “你怎么跟富阿姨说的?” “实话实说,我离不开你,我有什么办法?” 富小景把姥姥给她的玉坠挂在顾垣脖子上,“这是我姥姥给你的,我给你戴回来了。” 她的体温还残留在玉坠上,此时体温渡到了他那里。 顾垣跟富小景说他在国内的事情,富小景也纳罕,隔着那么多年,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他告诉富小景,他那时候最讨厌肯尼基,嫌他的《回家》太过直白,他讨厌任何抒情的东西。不过当别人逗他,让他吹《回家》时,他只会说他没直管萨克斯,吹不好。他跟父亲两样人,他爸讨厌谁,从来都带在脸上。 “我当时要听《回家》,你是不是还挺不高兴的?” “那倒没有。”只要不强迫他也喜欢,他绝对尊重别人的喜好。 “我给你买直管萨克斯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你送的,我都喜欢。” 富小景低头给顾垣舀了一勺汤,“你就骗我吧。” 饭后,顾垣把富小景买的萨克斯找出来,教她吹。 是那种他以前最厌烦的抒情调,混合着窗外的灯火,很容易让人想起故乡。 “我来美国没多久,就和布朗闹翻了,从曼哈顿搬到了布鲁克林,你知道像我当时那个年纪,基本没有正经房东愿意把房租给我,而且我也没什么钱。不过我当时也不觉得苦,就觉得新鲜,我那时候去□□工,赚了钱我都直接转换成人民币。” 富小景笑:“我每次花钱,也都自动转换成人民币。”每次花钱都很心痛。 “我也是。”顾垣抬头看向窗外,“那时候我攒了一点钱想给我爸邮过去,还没邮,我爸就走了。他去世半月,习姨才给我发邮件,说我爸自杀了。你可能不信,我当时真没感觉,连眼泪都没掉。我拿着要给我爸邮的钱去了一家俄国馆子,把招牌菜都点了个遍。吃完我就回我那个房子,睡得特别好,连失眠都没有。第二天,我就揣着我仅剩的那点儿钱坐灰狗巴士去了大西洋城。那阵儿我还不知道去唐人街能免费,要知道,就不自己花钱坐车了。当时大西洋的赌场还没今天这么萧条,就十分钟,我赢了两张中美往返机票钱,我想他要不那么着急,我就能回国把他从精神病院里捞出来。” 顾垣单手捂住眼睛,背对着富小景,“哪怕他等到我上大学那年死也好。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着急?” 富小景把脸伏在顾垣的背上,从后面环住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知道过不去,他父亲就像他心上的一道疤,比背上的疤更狠。原来这么多年,他对他爸,不是怨恨,而是自责。 她甚至恨他的母亲,怎么能这么轻率地要走,留他一个人背负这一切。富小景扳过他的脸,去吻他,肢体的交缠可能会让他暂时忘记这件事。 夜里,富小景醒来,整个人都被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