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空无一物, 只有将舌尖凑过去时才能尝到咸涩的味道,而那咸涩的味道就是所有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了。他的鼻端似乎已经嗅到一股死神降临味道——镰刀挥过, 掀起阵风, 将死神的味道沾染在他身上, 那个味道浓重、呛人, 像是东西发霉,有种腐朽气息。而现如今,奇迹发生, 一切竟止住了。曾经那么刺鼻的医院的味道,此时闻着竟然是有一些干净、清新,宛如春天,被烧尽的野草又重新生出来。 …… 不过,见到妻子之后,章唯一才知道,从icu出来的人,不会活蹦乱跳。病危过后生龙活虎的景象只会存在于影视之中。那些患者,个个十分虚弱,很多身上插着管子,就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且,妻子……好像……不大对劲。 她还是瞎着的。 也依然不知道,自己是瞎着的。不认识人,只答得出几个问题:“你丈夫是谁”、“你爸爸是谁”、“你妈妈是谁”、“你哥哥是谁”、“你姐姐是谁”还有“你两个朋友是谁”。 符晓十分难过,可章唯一却是一点不恼,坐在病床旁边,声音十分温柔地问:“章唯一是谁?” 他的妻子宛如幼儿园的孩子,十分认真,一字一字地答:“是我丈夫。” 章唯一的双眼带着温柔笑意,眼尾几丝因岁月而生的细纹反而为他平添魅力,他也像哄孩子一般,状若欢快地道:“答对。”而后他又开口问道,“那么,张静又是谁?” 他的妻子还是很乖:“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答对——” 章唯一一直都坐在病床边上,握着妻子的手,为她讲述一些身边人的故事,比如她的爸爸妈妈怎么胡闹、她的哥哥姐姐怎么讨厌、她好朋友怎么要到国外去了。他的妻子似乎也能听懂,嘴角一直挂着纯真笑容,好像只有少数久远记忆,并不明白自己当前状况。其中有些事情,符晓相信最早是她讲给丈夫听的,然而丈夫此时再将它们复述回去,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能插上几字,均是十分简单,仿佛还有印象。章唯一一边讲,一边喂妻子切成了小块的苹果、梨子,还有桔子、葡萄……妻子不懂口中的是什么,章唯一便柔声地哄:“嚼……对,再嚼……再嚼……嗯,咽下去吧。”而他妻子,仿佛初生婴儿一般,完完全全信任丈夫。丈夫说干什么,她便干什么,毫无异议,毫不怀疑。即使是在病中,她仍然极漂亮,虽是疾病缠身,但一生被疼爱的她到了四十七岁也一点不显老,好像三十几岁。 “老师……”符晓离开医院之前,忍不住开口问老师,“能治好吗?” “能吧,谁知道呢。” “那……那要不好,怎么办呢?” “不好?”章唯一笑了笑,似乎十分开朗,“不好,我就一直陪着。对我来说,这样也很好,只要人还在,就挺好。不过对她来说,这种生活也许不如不过。” “老师……” “行了,快回去吧。” “哦……” 医院治疗脑梗的药十分好用。 章唯一的妻子每天都挂点滴。一样接一样地,轮换着挂。 她一天比一天好。很明显,脑子越来越清楚了。她会讲的词句越来越多。虽然依然十分缓慢,一个一个字往外蹦,每念一个字都要想好久,语气天真,声音柔软,甚至还有些嗲,像个学龄孩童,然而,真正是在变好。照这趋势下去,再过个十几天,她应该就会有清楚的意识了。 章唯一很开心,还说,倘若这次渡过难关,一定要把天下神佛全拜个遍。符晓知道,一向刻薄的章唯一,因为妻子的事,竟然也跑去了寺庙求神拜佛,一次捐了5000香火钱,绝望地将希望寄予神秘力量。所幸,一切都在变好。 …… 然而,“灾厄”这个东西,总是忽然降临。 醒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