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了师娘的一辈子,符晓也第一次有些了解师娘。通篇悼词里边,符晓印象最深的共有两句话。一句是将《石壕吏》中两句名句顺序调换,变成“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另一句是“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会永远怀念你。” 礼堂当中,花圈上边还有一副挽联,写着:【频年相依,死而有知应念我独对形影;刹那永诀,生奚足恋愿随汝共聚幽冥[注]。】 最后众人告别。 按照告别程序,符晓绕过师娘走了一圈。她盯住棺木当中的师娘,觉得师娘真美——即使病了许久,也不显得枯槁,还是温柔恬静。 章唯一便站在棺木下方角落处的位置,与人握手,感谢来宾。近十年来,符晓她第一次握章唯一的手——却是在师娘的告别仪式上面,为了劝慰。 握手时,符晓轻轻地问:“老师,等下,我陪您去那个……那个哪儿,好吗?” 她指的是,等待亲人骨灰出炉子的小厅——仪式结束之后,棺木会从大厅从另个门被人直接推去火化,而家属们,便在外面一个小厅当中等待。 章唯一笑了:“不用,我与她哥去等就好。” “哦……” 在棺木被人推走时,优雅的章唯一没像“传统”一般,嚎啕大哭、送人上路,他只是静静地凝望他的挚爱。 而这,就是葬礼那天,符晓最后见到的了。 符晓觉得,自己在33岁这年,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生活。 它的本质,便是“无常”二字——得到,失去,再得到,再失去,终此一生。有些悲壮,很久之后可以变得云淡风轻,而另一些,永永远远都能撕人心肺。 但是,章唯一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爱他。这份感情永远存在,并不会因生命有尽头而损失一分一毫。 符晓内心充满了万般的情绪,一股无以名状的沉重感地压了她的心尖。 …… 葬礼之后,符晓没敢主动联系她的老师。 她只能从微信的朋友圈当中,试着抓住老师内心中的一隅。 章唯一只发过三条。 第一条是:【墓志铭写:忆旧惜今,盛筵难再;鹤唳华亭,英姿永存,首字连起来是“忆盛鹤英”,怎么样?】 符晓这才晓得,师母名字,叫“盛鹤英”。 第二条是五七那天:【今天鹤英五七。传说中,逝者会在这一天回到家里来,最后看看亲人,然后便去转世投胎潇洒去了,再也看不见了。】 第三条,也是五七当天。 章唯一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上班吗?调香吗?然而,最爱花、最爱香、最爱美的你,已经不在了。】 第86章 “我”(七) 妻子五七过去两个星期之后, 章唯一终于是回佩兰上班了。 符晓努力讨好老师, 甚至可说使尽浑身解数。她希望章唯一能被自己逗笑, 哪怕一次也好。 然而没有。 在符晓三十几年的生涯当中, 至少有一百人对她说过“符晓,你好搞笑哦”, 可是如今, 不管她怎么讲笑话、怎么干蠢事,章唯一的嘴角都不会动一下。知道章唯一不怎么爱逛微博, 符晓还关注了一大堆段子手, 将他们的“金句”当成原创来念, 章唯一也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眼底依然好像一潭死水一般。 有人见章唯一这样,劝他重新买个房子,还说,住在老宅里面往事便会无孔不入,时时刻刻提醒活着的人, 他的家人已经是不在了。章唯一拒绝了。他说,搬家是为了忘记, 可他不想忘记——如果连他也忘记了, 盛鹤英就太可怜了。 还有些人, 飞速地为章唯一介绍年纪相当的女性。他们“安慰”说, 章唯一长得好,工资高,再娶会很容易。章唯一同样摇头了。符晓能感受到, 在许多四五十岁的人眼中,女性便是“照顾人的”——既然妻子去世,那便应当马不停蹄再找一位“照顾自己”,令人叹息。符晓一方面不希望老师成为那种男人,另一方面又希望老师能够重新快乐,十分矛盾。她切实地看见了,她的老师有多孤独——时常在公司里待到十一二点,早中晚三顿饭都是胡乱对付,如果能再有个家庭……也未必是坏事,虽然章唯一好像也不在意自己能活多久,好像觉得活一天是一天,随时死了也无所谓。符晓很心疼他,担心长期这样下去连章唯一的身体都会出现问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