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去看戚母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依旧还在眼前。 “若璞,你周岁抓阄时抓的是你祖父的上将军印,你祖父当时笑言此子必兴沈家。你幼时顽劣聪慧,乃是诸孙之最,次次闯祸的都是你,挨打的都是别人。四、五岁时已经忽悠了一众小子在园子里占山为王,要你父亲出师跟你对决,虽败犹胜。乃父道此子大慧,美玉良质不可拘束。” 沈度读到此处,眼里已有泪花,他父亲对他最是宠爱,虽聚少离多,他却是唯一骑在他脖子上拿他当马的儿子。 “从此间天便有人上门告状,乃父在时一力为你扛着,替你上门谢罪,他不在时,祖母替你兜着。你六岁读史,读文景之治,言他日治世必有过之。八岁时,家中棋力最高的你三叔便已经不敢再让你子,九岁时随你叔父出征已有擒敌之功,批亢捣虚之议。十余岁独自出门历练,行万里路,我与乃母甚为不舍,却不忍拘你,你游历南北,史观古今,当初之大志如今可还在乎?” “我知你从小心有大志,每望你大哥、五哥,目中皆有羡艳。乃母已送走两个儿子,对你生怕有所闪失,所以每每放任,盼你自流,以期长安,慈母之心昭昭,你误她甚深。” “我知你钟情安乐,却也受制于安乐。和离而不离,我便知你为她已手脚俱缚。你之重情,为人乃义,为国却是大忌。所以我欲杀之,以让你心无旁骛,再无顾忌。” “然安乐纯和美善,吾实不忍心毒鸩,亦怕你深恨于吾而不谅解,终改之以芙蓉液。” “而今七郎已去,平、青、兖俱失,四郎、八郎守幽、冀已是乏力,当今之世,守则被侵,退则被吞,无路可退。你之大志,乃父、乃祖之大业,你真忍心付之一炬?” “安乐恨你抱手旁观,至旧国倾灭,她父母俱亡,然却一力助你起出地宫秘藏,再自损名誉以救七郎,所谓何者?” “若璞,今日害安乐者已去,你还不愿归家么?” 信末,沈度的眼泪落于纸上,将墨迹晕开。 “六哥,祖母从小到大就最是疼你。”沈廉自己也跟着抹泪,失了沈度,再失戚母,他就像人生没了灯塔不知该如何行路一般,也是可怜。“六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沈度将信重新叠好,收好,站起身走到院子面山的一边,负手而立,良久才“嗯”了一声。 不是他答应得太过轻易,而是姜真的是老的辣。沈度身上有他父亲的寄托,亦有姬央的寄托。老太太终于是明白姬央当初为何会不遗余力地帮沈度起出秘藏了。 沈度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也就不必再演一些三请、四请的闹剧。 议妥了心头大事,沈廉这才问道:“六嫂呢?她情况怎么样?” 两年多了毫无寸进。 芙蓉液让姬央成了活死人,连生命特征也显得若有若无。她的血液流动极其缓慢,连蛊虫进去也因为无处游走而死亡。 巫医跳完大神,只说神谕说时候未到。沈度素来不信这些,如今却只能寄希望于鬼神。 亦或者真要穷尽天下之力? 沈度坐于床畔,摩挲着水晶盒中姬央的眉眼,“本想着若你醒来,我们便什么也不管,同游天下,我替你执缰牵马,或许你还能原谅我一二。” 沈度低叹一声,“我这一回去,你我怕是再无回环余地。” 水晶盒里的姬央似乎听见了沈度的声音,睫毛颤了颤。 沈度激动地俯身过去,看着水晶盒里姬央缓缓睁开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渐渐蓄起泪水。 沈度飞快地打开那机关锁,这锁他摩挲了无数遍,开了无数遍又关了无数遍,如今不过几息就将那锁打开了。 沈度将姬央从盒子里抱出,连声问道:“你能动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巫医。 可是怀里的姬央毫无反应,她的眼睛依旧安静地闭着,唇角那一抹微笑依旧,先才的一切不过是沈度的幻觉而已。 沈度茫茫然地并未及时将姬央送回水晶盒子,他低下头亲了亲那因长久安眠而略显苍白的嘴唇,依旧柔软,却失了她鲜活的清甜。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