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绥回家了,赵和离开了。 江仲霖看着邮箱里的新信件,标题辞呈二字像是尖刀刺在他的胸口。疼痛,且难以呼吸。 给她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推了椅子奔向她家,却看见物品几乎都在原地。可就只有她,不知去向。 江仲霖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竟不知如何反应。一个人在她屋子里坐到天黑,直到江绥来电催他回家。坐到车上,他才发现双手已经颤抖到握不住方向盘了。 代驾来到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坐在副驾上,还以为见了鬼。 赵和回家了,回原来的家。赵国安病危,她被叫回。踏上不算陌生也不很熟悉的土地,旧回忆袭来心中滋味陈杂。 回来的路上,大伯母告诉她,赵国安原本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不知怎么了一个礼拜也不见好,等送进医院时就被直接通知了器官衰竭,病危。 赵和见到赵国安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面色蜡黄,骨瘦嶙峋,两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呆滞且无神。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喊他,“爸爸,是我。” 赵国安一动不动,依旧盯着天花板。 “爸爸,和和回来了。”她又叫了一声。 赵国安的眼珠转了一下,仍然没有给她别的回应。 赵和还想和他说话,护士提醒她探视时间到了。她起身给赵国安整了整被子,说道:“爸爸,我明天再来看你。” 老屋子与她上次离开时相比变化不大。床、桌椅、书架,不多不少的家具倾听了赵国安无数心事,见证了他的悲喜变换,充满了记忆。赵和慢慢靠近,房间里的分厘都在向她讲述故事。 泛黄的宣纸,笔墨浸透的桌面,东倒西歪的旧书……似是在倾诉主人走的急促,将它们弃之不顾。赵和凭着记忆将它们摆放整齐。 赵国安确认住院后,大伯母就换洗了他房间里的被褥。所以赵和回了家,便没去别的房间,宿在了他的屋里。躺在小床上,裹着旧被子,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赵和突然想到了陈雨柔刚走的第一个台风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她一个人不敢睡,跑来找赵国安。那会儿他经历了车祸截肢,妻子离家而去,性情大变。赵和其实不太敢靠近。可是爸爸怎样都不比台风停电的黑夜可怕吧? 赵国安陪了她一个晚上,为她摇扇子、赶蚊子。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看见他半靠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扇子。她为久违的疼爱而惊喜,不由伸手招呼他起床。他睁了眼,眸子里却是一片冷清,“去读书。” 完全没有夜里慈爱父亲的样子。后来,任风吹雨打,赵和都习惯了独自面对。 低头再看被子,曾经的失落早就消失了,甚至还有些安心。赵和忍不住裹紧了被子。 隔天下午,赵和去医院换伯父赵国平。她到医院的时候,赵国安刚吃完饭,精神状态都不错。赵和给他带了一本书,辛弃疾的词,他的最爱。 赵和小时候一直不明白,稼轩之词潇洒豪迈,和赵国安的风格完全不同,怎么会深深喜爱?长大后,陪他渡过了漫长的岁月,才体会他内心的坚定与不甘。 他心中有妻儿、山水,他梦想中的生活是在外事业有成,在内稳固家人。原本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样子,直到车祸,直到陈雨柔离去。 什么都变了。他的家没有了,心思也不在了,对女儿的爱也变了。赵和承了陈雨柔十分之七的长相,一颦一笑皆是她的影子。赵国安从害怕见到赵和,再到不愿见到她。这变化的朝夕,赵和也年岁渐长,离家越远。 父女俩聊着辛弃疾被贬福州后的词句,表达了各自的见解。赵国安的研究深,轻易解答了赵和许多迷惑。看着他慈爱的眉眼,她突然舒出一口气。新年至今,总算有了一些开心。 赵国安带给赵和短暂的快乐是回光返照。 夜里,赵和在陪护床上休息,被急诊护士叫醒,“赵女士,来见您父亲最后一面吧。” 脑子里一片空白,赵和来到赵国安面前。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目光散尽,叫了没有回应,只顾着挣扎。医生正在准备推多巴胺,做最后的抢救。 赵和站在床尾,看赵国安用仅剩的半截腿试图挣脱药物带来的痛苦。 “病人家属快安抚。”医生喊道。 赵和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爸爸,是我,和和。” “爸爸,你看看我。”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