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她到底是嫡长子达来的血脉,还是庶二子嘎鲁的, 更或者是其他草原贵族的。 念及那些龌蹉往事,察哈尔脸色越发难看,大声咒骂一句, 一把拽过悠悠然哼着蒙古长调的老蒙医, 疾言厉色逼问, “可有得治?” “凶什么凶,有本事你来治,你来啊!”老蒙医捏了块窄而长,似木非木的漆黑器物重拍在察哈尔手上,夺回自己的领子。等气顺了,才不情不愿说起病情。 “她这寒症乃是药物所致,较之寻常病症更为厉害。好在她用药的日子短浅,且发现及时。我看啊,她这番受凉引出了体内潜藏病气,倒算是因祸得福了。否则变成沉疴痼疾,那才叫棘手。” “闲话莫说。”察哈尔见靠在容温双目虚弱半阖,吓得心头狂跳,连声催促,“快些用药,这人都要疼晕过去了。” “用药?”老蒙医发出不可思议的嗤笑,“这姑娘看着不是蒙古人,不通蒙医规矩也就罢了。你个土生土长的汉子,难道也不知晓?咱蒙医出了名的用药少,寒病多以器物抗治。” 蒙古人倚靠游牧狩猎而活,居所寒凉,外加战乱频发,与之相关的寒病、骨折、跌伤等疾病皆属常事。 是以,蒙医在常见病痛中,摸索出了不少独门诊治的法子,譬如放血、针刺、灸疗、木臼、敲击、震脑等。 察哈尔自然是知晓器物抗治的,可他不敢贸然让老蒙医把这些堪称生猛的症疗法子,用在弱质纤纤的公主身上。 要知道,许多走南闯北、身强力壮的关内行商病倒在蒙古,都不一定受得住蒙医奇特的症疗法子,最后只能一命呜呼。 “不准用器物。”察哈尔坚持让老蒙医先用药稳住容温病情,并且特别叮嘱,不许下猛药,稳妥为主。 老蒙医行医半生,很是不乐意有人对自己的诊治方法指手画脚,嘟囔道,“她寒症严重,光靠用药这病何时才治得好。我把话放在这里,她若生不出孩子全怪你!” “……”察哈尔握拳,强忍住掐死老蒙医的冲动,把人弄到西厢房去配药,这才沉声向容温解释,“公主莫急,先用这老头的药止疼,属下这去土默特王府找老福晋借汉医。” 容温闻言,虚弱抬眼否定,“此事……此事不宜声张,更不必传给额驸。” 有规矩在,凡是尚公主的额驸,想迎偏房纳妾,都需得公主首肯方可。 容温被下药之事,不仅于班第子嗣有碍,幕后黑手更甚是可恶,必须惩处。 察哈尔叹气,“如此大事,属下做不得主,还是得请示台吉。”言下之意,便是婉拒了容温的吩咐。 容温看出察哈尔的为难,勉力抬手朝他身后虚指。 察哈尔顺势望去。 刚一脚踏进门的扶雪,冷不丁被察哈尔蹙眉审视,面色一窒,迷茫的把眼挪到容温身上。 容温对她略略一点头,扶雪怔忡一瞬后,很快冷静下来。 她到容温身边日子浅,算不上交心的主仆,好在她是一步步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想起来的路上,侍卫对她那番敲打叮嘱,以及方才进门时听见的那几句对话,扶雪镇定自若对察哈尔道。 “将军请听奴才一言,大长公主与老福晋都是过了五十五寿辰的人,而大清入关至今尚不足五十年。 算起来,这二位定是在草原上长到半大,才随清军入关,居于旧都盛京的,根本称不上在关内长成。那府邸里,八成是没有预备汉医的。”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将军想在鱼龙混杂的蒙古城池里,另寻一位医术高超的汉医怕是不容易;再有,在未查出对公主下药的幕后真凶前。谁能确定,新寻来的汉医,并非此真凶为‘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准备的后手。” “眼下形式混乱,将军就算告知在西城门领兵守城的额驸,也不过徒劳分他心罢了,别无他用。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将军应比奴才更清楚。就按公主的意思,等时机合适,让她亲自对额驸讲明一切吧。毕竟,他们才是至亲夫妻。” 扶雪揣度着容温的心思,一席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谓思虑周全,稳妥细致。 她也不贪功不自得,言明容温意思过后,便低眉顺眼上前伺候容温了,端茶擦汗,柔声宽慰。 察哈尔复杂望向这对主仆,良久没吭声。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