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料到他大约还有后话。 果然,就听怀恩紧接着说道:“即便老奴常犯腰痛的老毛病,天气一热就常常头昏胸闷,然这些都是花些银子抓些药就能解决得了的,实在不必公子冒险前来相探……” 祝又樘了然点头。 他身旁的随从清羽却一再皱眉。 有病抓药就抓药,还非得提什么花些银子? 这是干什么,生怕别人听不懂他需要银子吗? 若殿下再听不懂的话,“囊中羞涩”之类的词只怕又要从怀公的嘴里往外蹦了吧? 好歹也曾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怎么净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来哄骗殿下的银子? 清羽心中腹诽,但在祝又樘的授意下,只能取了钱袋子出来。 怀恩一面说着“使不得使不得,老奴焉能要公子的银子”、“老奴固然面临饿死之困境也,也万万不可让公子接济啊”……等诸如此类的体面话,一面却紧紧握着清羽递来钱袋子的手,死也不肯松开。 清羽有心跟他较劲,最终竟不敌他的力气,以落败收场——而唯有在心中暗骂道:有这把子力气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装作老弱病残博人同情,无耻之程度也,已然令人发指。 天知道,师傅当初究竟为何会让他认下一个如此不要脸的人来做他的义父,这简直是他一生的耻辱啊! …… 炎炎夏日里,连夜晚都少有凉意,蝉鸣微歇,更多的却是蚊虫滋扰。 小时雍坊外的西漕河畔,张眉寿和苍鹿王守仁守在一座凉亭边。 因为王守仁所谓掩人耳目的提议,他们灯也不敢点,只藏在黑暗里。 一旁,阿荔和两名小厮摸黑打着蚊子。 张眉寿紧张地盯着小时雍坊张家的方向,心里估算着时辰。 她已暗下嘱咐棉花蹲守在张秋池的居院附近,时刻留意着动静。 棉花轻功了得,警觉性高,必然不会出差池。 她想着,若真有可疑之人出现,棉花一举将人拿下固然最好,若有其它情况,譬如是张秋池梦游,有棉花一路尾随至此,也可保万全。 梦游这个猜测,是苍鹿刚琢磨出来的。 但张眉寿和王守仁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低。 时间一点点过去,打蚊子的小厮已经靠着亭柱睡了过去。 王守仁也不禁打了个哈欠。 “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一个梦而已,如何能当真?”苍鹿终于忍不住提议:“要不然咱们回去睡吧?” 张眉寿一边挠着脸上被蚊子咬起的包,一边固执地说道:“我想再等等。” 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时间,张秋池绝对就是在今夜出的事。 王守仁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也很坚持:“既然来了,当然要等到底,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悠长婉转的大哈欠。 “那你们先守着。” 苍鹿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家小厮的肩,将人叫醒。 黑暗中,他的动作反倒比正常人显得灵敏很多。 张眉寿以为他是要回去睡了,便只点了点头,可一炷香过后,他又悄摸摸地折返了回来。 这一回,他命人搬来了小杌子,带了茶水,瓜子,点心,兼一些小桔子。 “吃好喝好不怕困。”苍鹿小声地说着。 “快给我来一壶水,我当真要渴死了。”王守仁赶忙招手。 张眉寿:“……”这么做当真不会太不严肃了吗? 如果能点灯的话,她觉得阿鹿甚至会把叶子牌也一并带来……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又听苍鹿说道:“我还带了凉席和毯子,蓁蓁若困了,就先躺会儿,咱们可以轮着睡——” 张眉寿彻底服气了。 口口声声喊着人命关天的王守仁头一个躺在了凉席上。 但他倒没睡,而是拿手指着天上的星宿说一些命理之间的关连。 夏夜繁星当空,星子又亮又密,挂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上,将天际都坠低了几分,仿佛抬手就可触月摘星。 张眉寿仰脸看着,只觉得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这样好看的夜空了。 “蓁蓁,星星究竟是什么模样的?”苍鹿在一旁问。 张眉寿闻言看向他。 夜色中,她看到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里恰映着烨烨星光。 “就像你的眼睛一样。”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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