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店铺遍地开花,原本进入槐春的洋商数量并未被分薄,反倒有增无减。 不过,凡是来过两次以上,对槐春有点熟悉的人都知道,若想买到最地道、绝不掺假的药材,或者想找一些不那么容易在别处买到的珍稀之品,就要去一间叫紫和堂的药肆里买——因为那是军阀曾家直辖的。 槐春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就各自坐落着一家紫和堂,大门前均悬挂着青赤色三角旗。 城西的紫和堂的大横木桌后,常常能看到一个盲眼的少年坐在那里算账,在烟炉的袅袅药香气中,修长的手指干净利落地拨动磨得圆润的算盘滚珠,冷冷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其实吧,说他是瞎子并不准确。毕竟,这少年是左眼先天失明,但右眼还是能看见东西的。在这个军阀统治、国土分裂的年代,唯有强者才能在乱世安身,平民就如无依的浮萍,更不用说着少年还瞎了一只眼睛,比普通人还不如。 可他偏偏长了一副昳丽修雅的皮相,让人见之不忘,时不时会惹春心萌动的少女借买药的名义跑来偷看他。 这人便是长大后的燕无淮。十二岁以后,他提出想做点东西,不想再一天到晚闲置在曾家当下人。在宁婧的首肯下,他被梁蓉安排去了学算账,从那时起,他白天常常会在紫和堂帮忙,晚上就在宁婧卧室的耳房里休息。 耳房和卧室之间有一扇不设锁的门。这样的话,既能避嫌,有什么事,又能马上赶到。 紫和堂的管事知道他模样长得好,明明算账的桌子可以在药材柜的帘后进行,他居然荒唐地把它挪到了前堂。这样一来,让客人一进门,就能把少年垂头算账的模样纳入眼底,赏心悦目。 这天,外面一大早便落了一场萧瑟的秋雨。 燕无淮踏入药堂,利落地收起了油纸伞,水沿着伞面的沟壑,大珠小珠不断滚落。 能准时到紫和堂的伙计,都有点儿狼狈。可燕无淮的衣袍却未被大雨波及,连袍角都没被溅上泥点。 坐下没多久,他余光便看到一个人靠在了长桌上,讶异地抬起眼皮。来者是一个妙龄姑娘,穿着融合了西洋风格的高级定制裙裳,那裙裳的设计颇为大胆,把她丰满窈窕的身材展露无疑,却又不显得低俗。 紫和堂的伙计都认识这个姑娘,她是槐春排行第二的蚕商的最小的千金,因为是她爹老来得到的女儿而独得宠爱,行事相当任性。 “无淮哥哥,我都在这站那么久了你才看到我。我可是怕你淋湿衣裳,冒了好大的雨来送姜汤给你呢……”姑娘娇声娇气地说完,看向他桌面的茶杯,好奇道:“你喝的是什么呀?” 燕无淮衣领的盘扣扣得整整齐齐,向上延伸出了一截莹白无血色的修长脖颈,因为血管有些泛蓝,皮肤有种近似透明的柔腻质感……甚至会生出一种对方不是人类,而是瓷像的错觉。 姑娘的目光落在喉结上,脸突地微微一红,自顾自地伸手去摸他的杯子。可一触到冰冷的杯壁时,她便惊诧地缩回了手,喃喃道:“你喝的居然是冷茶?不会闹肚子吗……算了,我是为了上次跟你说好的事来的。我不是说了要跟你看电影吗?电影票我已经托人买到了,就在今晚,一起去看吧。” “说好?”燕无淮莫名地抬眼:“我没答应过,也没兴趣。” “喂,你……干嘛总是推三阻四的,我都不嫌你盲眼,你到底看不上我什么呀!”看出对方的敷衍,那姑娘的鼻尖开始发红,开始有点口不择言了:“你眼界这么高,也没听说和谁走得近,该不会是在痴心妄想曾家的小姐吧?!我可听说了,你不是紫和堂原有的伙计,而是曾家送出来的仆人,打烊后还是会回曾府睡觉的。” 燕无淮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墨黑的双眼如一汪深潭。 “我说对了吗?曾家的小姐哪轮得到你娶啊,你……” “与你无关。”燕无淮吁了口气,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下了逐客令,道:“你该走了。” 那姑娘捏皱了电影票,转身就走,忽然,燕无淮又叫住了她:“等等。” 一丝惊喜在心里闪现,姑娘吸了口气,假装不太情愿地回头:“怎么了,后悔了?” “以后请以全名称呼我。”燕无淮头也没抬,翻了页账本:“我没有妹妹。” 对方:“……” 若有残余的幻想,也在这句话里尸骨无存了。那姑娘白着脸转身跑了。 夜里,曾府。 近来秋寒,虽然还未冬至,但槐春已经相当寒冷了。曾府在各个大厅都修筑了壁炉,竖起了烟囱——这是学的西洋的那一套,是曾礼藩上一年新娶的夫人授意的。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