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男人呵呵一笑:“是岳母大人来了?” 她母亲应道:“姑爷,我们把蓁蓁送回来了,因见天色晚,亲家老爷留我们住一宿,我们已经教训过蓁蓁,她再不敢乱跑了。” 但见女婿不搭理自己,只管往里屋去,她也不敢再多嘴,赶紧出门来。 刚走下台阶,猛听得身后桌椅摔倒的动静,男人大声咒骂:“敢跑,你跑啊,你再跑啊!” 她捂着耳朵匆匆跑开,才出院门放下手,就听见一声凄厉惨绝的:“娘……” 翌日清晨,祝镕照着扶意给的住址,先于她大伯父一家赶去见堂兄言效廷,扶意则借口来接母亲帮她收拾家里,早早来到书院。 且说此次科考后,博闻书院名声大噪,求学者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赶来,言景山心里明白,他们不是来求学,而是来求仕途。 翁婿二人早在京城时,就已商量好,学里原本在读的孩子将来参加科考后,将以童试为限,往后只教小孩子念书,但求远离朝廷纷争。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眼下只是借口身体抱恙,无力授课,一而再地拒绝了前来求学的学生,又或是举荐去别处,这会子大清早,又有人登门求学,看着他们失望而去,扶意不免有些同情。 倒是言景山心意坚决,对女儿说:“他们是来求仕途利禄,如今少些同情心软,十几年后才能免灾避祸。” 扶意说:“您就不怕偏激险恶之人,将来得势后,报复您今日的无情狠心?” 言景山瞥了眼闺女:“你是质疑当今皇上选才取仕的能力?” 扶意惊道:“爹,我可是您的亲闺女,怎么好给我扣上欺君的罪名?” 言景山嫌弃地说:“行了,带你娘忙去吧,爹要给你的师兄弟们上早课。” 扶意眼眉弯弯地笑道:“其实有件要紧事,想和您商量,今日早课,就让师弟们自习吧。” 不等言景山问为什么,扶意径自闯进学堂,师兄弟们见了她都十分高兴,她简单说了几句,请各位自行温书后,就跑出来,拉着爹爹到边上的书房单独说话。 言景山好生不耐烦:“什么话赶紧说,镕儿呢?” 扶意吃味地说:“镕儿、镕儿,他是您亲儿子呀?” “怎么说话呢?” “爹……” 扶意软绵绵一声撒娇,当爹的竟是浑身不自在,习惯了女儿长大懂事后的顶撞争辩,这么一下,言景山都恍惚了。 自然,扶意来商谈正经事,不能总这样撒娇,她直起身板,跪坐在书桌对面,向父亲行礼后,说道:“爹,我想在家里挪出一间屋子,开个小小的学堂,招收女学生。” 言景山并不意外,毕竟女儿在京城时,就一门心思协助皇后重现太宗时期的女学盛世,但他问:“你要做这件事,爹自然不反对,可是以你和镕儿的能力,找一处合适的宅子改成书院,又有何难,何必要挤在家里?” 扶意说:“在一间书院,下了学和师哥师弟们都能打照面,甚至一起念书玩耍,我要的是这个目的。” 言景山摸了把胡子,若有所思后,说道:“跟你小时候似的,和师兄弟们在一处?” 扶意道:“咱们家早就有我这个先例,再收女学生也不稀奇,况且咱们招归招,人家不来也没法子,可但凡愿意来的,就好好给姑娘们一个交代。” 言景山问:“你打算教授什么,穷人家让女孩子读书认字,没有任何意义;富庶官宦人家,若有此意愿,会自行请先生,绝不会让姑娘和男子厮混在一起念书。我怕你张扬出去后,一个人都不来,空欢喜一场。” 扶意说:“这些我都料想到了,兴许十天半个月连个来问一声的都没有,可我还是想开,哪怕只来一个人。” 言景山说道:“在京城听你说,为了朝政稳固,皇后不得大肆推行女学,且要待时机成熟,所以你才跑回纪州来?” 扶意道:“商量来不来纪州那会儿,我还没想明白呢,后来接到王爷的信函,再出了翠珠那样的事,我就想,若要站在高处,自上而下,等皇后娘娘的信念传递到最底层的百姓时,只怕我都是白发老婆婆,什么都做不了了。不如一点一点开始,自下而上,我们在小地方,给姑娘们教书认字,也不会影响朝廷上那些贵族高官的利益,他们不会指手画脚乃至蛮横阻挠,您说是不是?” 言景山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骄傲而欣慰地看着闺女,却又故意问道:“你才念几本书,就要当先生教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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