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无解 陆青听了馔奴吴盐儿所言,心里十分纳闷。 去年腊月初,太常寺姓李的斋郎邀王伦和莫裤子在吹台赏梅,席间曾多次提及王小槐。而这李斋郎父亲又是拱州知府,王小槐正月来汴京,正是由于拱州知府欲将他举荐给天子。三人当时商议的,恐怕正是此事。 但据王小槐所言,莫裤子去年在桃花宴上,死在他家后院的净厕中。看来莫裤子当时是假死。正月十五那夜,王小槐连遭八次谋杀,之后便消失无踪,清明却变作林灵素身边仙童。 陆青离开香漱馆,先赶到东水门内,去王小槐来京投宿的那宅子打问。那宅子主人正是李斋郎,他家仆人说,宫里刘贵妃薨了,太常寺料理丧礼,李斋郎已经连着两夜未归家。至于王伦和莫裤子,更无处去寻。 陆青心头怅怅,站在香染街口,竟有些茫然。他望着街头往来之人,见个个都揣着心事,或明或暗,或轻或重。望了许久,都未见一个心中无事之人。正是这些大大小小心事,彼此纠缠,相互引动,织成了这多事人间。 他正在默想,前头王员外客店前,两个汉子不知为何,争嚷起来,四周的人迅即围了过去。有人劝,有人笑,有人议论,听着似乎是为了小半块饼。两个汉子越争越怒,动起手来。其中一个汉子失手打到了旁边相劝之人,战局顿时演作二对一。围观的一个孩童被撞倒,哭了起来,那孩童父亲和前头的人又闹骂起来。路口顿时挤满了人,一些行人车马被挡住了路,其中一个骑马的硬挤过去,马又踩到了一个妇人,那妇人立即尖声痛号怒骂起来 瞧着这乱象,陆青不由得想起琴奴那倦然一问:“可有解吗?” 这人间,无数心事无数人,一桩心事便是一个结,这些结并非绳结,解开便能了。每个结都如野草藤蔓,能生能长,能扩能延,只会愈演愈繁,无有底止。即便世上只剩两个人,也休想宁歇。这便是人世之结,解无可解。差别只在,或苦中翻苦,或乐在其中。 陆青心中厌乏,不愿再看,转身走开,一路默默回到家中。 到家时,日已西斜,小院中异常宁静。陆青拿过扫帚,将院子扫净,洒了些水。见后院那丛竹子冒出些嫩笋,便挖了两根。又剪了一把春韭,拔了一根萝卜。剥好洗净,切作丁,滚水焯过,炝油做成浇头,煮了碗面。端到檐下,坐着边吃边瞧那梨树,心头渐归于静。 才吃罢洗过碗,院门忽然敲响。他开门一瞧,是个四十来岁男子。体格清瘦挺拔,头戴苍青绸巾,身穿浅青绸衫,一把淡须,两鬓泛白。初看并无特异,但陆青迅即发觉,那目光绝非寻常。一双细长眼,比同龄之人清亮许多。目光中含着些笑,映着夕照,流闪不定。 目光不定者,通常有两类人:或犹疑虚怯,不敢视人;或心性浮滑,轻躁难宁。这男子却别成一类。陆青从未见过这等目光,不由得多注视了两眼,见其中透出些潇洒玩世之意,似乎将人世视作戏场,万事皆可轻嘲。 玩世者有三类,一类根性通透,看破世事,又天生一副赤子顽性,因而跳脱俗情,难束难羁。陆青曾远远见过一回作绝张用,便是此等人。另一类则是绝望人间、愤世嫉俗,化悲为笑、演恨成狂。魏晋狂士,多属此类。第三类则是一些纨绔子弟,生而富奢,娇惯成性,不知人间艰难,不通世事情理。不过是倚富而骄、仗势而肆。只堪鄙弃,不值一提。 陆青见那男子神色间隐有富贵从容之气,却又没有纨绔骄狂之态,此人恐怕兼具了第一类之通透与第三类之余裕。 那男子也望着陆青注视了片刻,才开口道:“陆先生,在下莫甘。在乡里时有个诨号,叫莫裤子。” 陆青一愣,旋即想起王小槐所述之莫裤子。陆青当时听了那古怪形迹,便有些好奇。此时见到真容,心下顿时明了:这是个富家顽童,又生来颖悟,因而得以脱去纨绔之习,轻松挣破世俗羁绊,却始终难改天生顽性。 莫裤子笑着继续言道:“馔奴吴盐儿辗转托人找见了我,说你在寻我。你寻我,自然是为王伦和王小槐。王伦我也在寻他,至今没寻见。王小槐,我是受了王豪之托,叫我看护他。 “当时,王豪因帝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