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零四个月 三、划破 诗奴庄清素握紧了那支簪子,狠狠划向书奴的脸。 京城大括金银时,她将簪头上那簇银兰折下来缴了出去,簪尾钢锥则缝在了鞋底夹层里。金人拘押京城妓女,头一轮便是她们十二奴。 画奴何扫雪几年前不知所终;花奴脸伤虽愈,却隐隐留有细痕,因而声名大坠,两年前被一个商人使了五百贯买走;馔奴则偷偷跟随一个胡商,乘海船不知去了哪里。十二奴中,便只剩唱奴李师师、书奴卫簪花和她三人。唱奴被那紫衣客金使赫鲁讨了去,她和书奴则被押入了金营。 书奴原就寡言少语,这时更说不出一个字,脸色发青,身子抖个不住。庄清素自家原本慌怕至极,见书奴这样,反倒将自家慌怕压住了许多。她坐在墙角,揽着书奴的肩,想了一夜,自己落入风尘,全因这张脸,如今落入金人手中,更不知要受多少凌辱。 她低声与书奴商议:“若要少受凌辱,便得先毁了这张脸。” 书奴终于出声:“那不若死了,更干净。” “凭何我们死?我们生下来便由不得自家,如今虽到了这里,却也正是求得自主之机。我们若毁掉这张脸,便没人再贪我们的脸面。到了北地,即便为奴为仆累死,也远胜过卖笑卖身辱死。或许还能寻机逃走,凭自家才学本领,谋一份生计。” “好。”书奴音声虽低,却极坚定。 庄清素便从鞋底抽出那根钢锥,一咬牙,先朝自己脸上狠命划了十几道,划得血水不住流涌。虽极痛,却也极痛快。 “我自己下不得手,你帮我”书奴声音颤抖。 “好!你忍着些。”庄清素攥紧那锥子,要触到书奴的脸时,却始终下不得手,“不成,还得你自家动手” “好。”书奴接过那钢锥,犹豫半晌,终于用力划下。划破一道之后,便加力继续,比庄清素划得更多更重。 划罢之后,她竟低声笑了起来,引得庄清素不由得伸手揽住她,两人头挨着头,一起又哭又笑,脸上的血渗到了一处。 第二天,金人发觉后,将她们重重鞭打了一顿,从妓营逐到了奴仆营中。 启程北上时,数千人长队都在哭,哭声如同寒风吹过百里汴河。她们两个花着脸、闪着泪,彼此对视一眼,竟又忍不住一起露出了笑 四、夫妻 秦桧看到张叔夜的尸首,惊得叫出了声。 他和张叔夜及其他官员被押赴北地。这一路上,张叔夜从不进饭食,只喝些汤水。昨天行至白沟界河,张叔夜忽然仰天大呼几声,之后便低头不语。 今早,秦桧醒来,一睁眼,便见旁边树上挂着个人,白发披散,脚底几块石头被踢开,是张叔夜。 秦桧忙摇醒了身边的妻子王氏,王氏瞧见那尸身,先虽一惊,但旋即淡淡说:“他昨日那般乱嚷,便已有了死心。” “我们该如何办?” “如何办?自然是向好处尽力。” “过了这界河,便离了大宋,能有何好处?” “处处皆有好处。你昨晚吃的那块牛肉不是好处?” 秦桧听了,顿时低下了头。 自从离了汴京,秦桧便慌怕不已,妻子王氏却始终淡静,并偷偷训责他:“想当初,我祖父贵为宰相,我幼时享的那尊荣,你哪里能想见得来?后来祖父去了,家境也便衰落,那时族里众人都觉着活不得了,我却不是好生活到了如今?天上云,地上水,到哪个田地,开哪些花,只看你尽不尽力。” “我们都沦为囚奴,还能开些什么花?” “你只管瞧我,天寒地冻,给你开出些寒梅花来。只有一条,你得答应我。” “什么?” “今后无论何等事,你都死死记着,我不是只为我自家,是为我们两个。我要你咬破手指,在我衣襟里头写八个字。” “什么字?” “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秦桧虽不明就里,却只得听从,写下了这八字血书。 他却没想到,过了几日,有天夜里,妻子不知去了哪里,半夜回来,竟带了巴掌大一块熟牛肉,偷偷塞给他:“你许久没有沾荤,快吃!”无论他如何逼问,妻子却始终不说这牛肉的来处。 又过了几天,夜里,众人赶路疲惫,都已躺倒在草滩上睡下。秦桧发觉妻子悄悄起身,他偷眼一瞧,妻子竟走进了那押解官粘没喝的营帐,许久才出来。这回不但带来一大块熟牛肉,还有半皮囊酒。 秦桧装作不知,也忍不住饥馋,但嚼那牛肉时,泪水不由得滚落。 这一路,妻子不断拿牛肉回来给他吃,他也始终装作不知。今早看到张叔夜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