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慢慢地,她觉得视线模糊了起来。那匹九重锦是艳丽的朱红色,那上面晕开了一团水渍,原来却是她的眼泪。 不对,不对!娘在骗她,谢楚河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明明、明明还能活很多年的,为什么这一切和原来不一样了?她跨越阴阳隔世而来,为的就是偿还他的恩情,如今,她尚在,他却不在,莫非这一世她依旧要欠他? 苏意卿的手在发抖,针都拿不稳,扎到了指头上,一点儿都不觉得痛。血珠子沁了出来,把那么漂亮的锦缎弄脏了,她忽然就觉得心疼得要命,放下了针线,用手使劲擦着,想把血迹擦去,怎么也擦不干净了,越来越湿。 ———————————————————— 赫连氏睁着眼睛,木木呆呆地躺在那里。 当年,在得知丈夫和长子的死讯时,她还有次子在身边,勉强支撑着熬了过去。而如今却连最后的希望也失去了,生性柔弱的赫连氏再也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在谢楚河的噩耗传来之际,当即吐血晕倒。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收回了诊脉的手指,摇了摇头,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赫连氏身边的方嬷嬷忍着眼泪,跟了出去,焦急地问老大夫:“我家夫人究竟如何?” 许大夫是京都回春堂的主人,医术精湛,在达官显贵中也是有名的,他常来谢府为赫连氏看诊,和方嬷嬷也算是熟了,当下直言不讳:“夫人这几年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如今受这打击,心志涣散,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我看情形很不好,你们要早有准备。” 方嬷嬷捂住了嘴,不敢大声哭出来:“许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夫人吧,二公子走了,夫人……夫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偌大的谢家就这样散了。” 许大夫想起昔年镇国公府的赫赫威名,心中也是恻然,但只是叹息:“我开几贴方子,你们好歹哄夫人喝下,把这口气吊着,看看能拖几日算几日吧。” 方嬷嬷强忍悲伤,点头应允。 许大夫开了药方,谢府的老管家谢全亲自过来送他出去。 但不一会儿,谢全又进来,满面惊疑之色,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贵族闺秀模样的姑娘和她的两个侍女。 那姑娘的容貌极美,身姿婀娜,宛如这夏日里白色的栀子花那般,气质娇柔又清雅。 谢全道:“这位是苏家的六姑娘,前来探望夫人。” 苏意卿对方嬷嬷微微颔首,神色恬淡:“烦请嬷嬷通报一声。” 方嬷嬷自然知道苏家的六姑娘是谁,闻言赶紧道:“原来是苏姑娘来了,我们真是太失礼了,竟然未能出门迎您,您快请进来。” 苏意卿跟着方嬷嬷进去。 方嬷嬷到了床边,俯下身,轻声对赫连氏道:“夫人、夫人,苏家的六姑娘来看您了。” 赫连氏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微微的光彩,她动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道:“嬷嬷,扶我起来。” 方嬷嬷见赫连氏终于开口说了话,心中大喜,和身边的侍女一起将赫连氏慢慢地扶了起来。 苏意卿款步走到近前,叫了一声:“谢夫人。” 赫连氏靠在方嬷嬷的身上,勉强坐着,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苏意卿招了招手:“好孩子,难为你还惦记着我,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赫连氏年轻时也是江东出了名的美人,但如今面容枯败、头发斑白,这短短的几日之内,她宛如寒冬的落叶一般,迅速地凋零下去。 苏意卿心中难受,望着赫连氏:“夫人您看过去瘦多了,这样可不好,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将来我嫁过来,还要仰仗您多照顾我呢。” 赫连氏不愿在苏意卿面前失态,用袖子掩住了脸,哽咽难当:“若真有那么一日该多好,可惜楚河这孩子没福气,他临走的时候还那么高兴,叫我好好替他准备着,等他回来,早点把你娶过门,没想到,我竟然看不这一天。” 苏意卿柔声道:“您怎么就看不到呢,原本定了婚期是明年九月,我看如今这般情形,也不用等那么久了,莫若就在这个月择个黄道吉日,把亲事给办了,母亲,您意下如何?” 赫连氏呆住了,放下袖子,看了看苏意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落下:“我当不起这声‘母亲’,好孩子,别说傻话,楚河不在了,你和我们谢家也再无瓜葛,这样也好,免得将来如我一般受苦。我领你的情,你不用牵挂我。” 苏意卿慢慢地跪倒在赫连氏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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