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哐当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缩了缩脖子。 “圣上,”他道,“奴才先点灯?” 圣上喘着粗气应了,等灯光亮起来,他才看清楚,那个角落是一只置衣架子,上头挂着他的龙袍。 精美华丽的龙袍上,沾了茶水,颜色深了一圈。 明明是他极其熟悉的寝宫内殿摆设,可刚刚那一瞬,他愣是没有想起来,那里不会有人,只有衣袍。 韩公公收拾了所有,又伺候圣上歇下。 幔帐垂下来,圣上却道:“不用吹灯。” 隔着床罩,光线并不刺目,只是圣上依旧睡不安稳。 他的梦境里,出现了穿着龙袍的人,不再是站在角落里,而是站在他的跟前。 他大叫着喝骂,骂对方篡位,骂了许久,却看不清那人模样。 无论他怎么仔细去看,都看不清楚。 圣上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睁眼到了天明。 虽是精神不济,倒也没有荒废了朝政,圣上依旧每日上朝,看文英殿送上来的折子,一一批复。 近来最是受罪的反倒是孙祈。 圣上几乎是隔上一两日就把他叫进御书房里骂上一顿,朝堂事、家务事,时不时让他讲一番政见,但凡讲的有一两句不对的地方,便是一通骂。 孙祈烦闷过,叫刘婕妤与正妃宋氏一通劝解,倒也渐渐放宽了心。 圣上骂他,是觉得他还能扶一把,若是没有把他当继承人培养,又何必这么操心呢? 孙祈会挨骂,也是自己能力不足,达不到圣上的要求,他必须努力再努力,认真体会三公与朝臣们的指点,才能让父皇放心。 眼下,圣上最关心的显然是银子调转状况。 蒋慕渊去了南陵,至今没有传回好消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毕竟南陵那儿,寻到了就是金山银山,寻不到就是一个铜板都听不见响。 反倒是蜀地的清算,陆陆续续能有些收获。 只是这收获,委实算不得多。 孙祈看着地方府县报上来的初步数据,心里直发冷,就这么些,虽说蚊子腿也是肉,但它不能填肚子。 圣上对这数字也很不满意,只是蒋慕渊先前就铺了路,圣上全怪到乔靖脑袋上去了,倒也没有指责底下府县办事不利。 七月下旬雷雨不断,直下到了八月。 惊雷声让圣上本就一塌糊涂的睡眠越发不好,以前还有陶昭仪的甜羹缓一缓神,现在却是没有了。 哪怕把原本小厨房的厨子叫来,弄出来的东西都不是那个味。 圣上气愤不已,让孙宣也来尝了。 孙宣用了一整碗,道:“从前就是这个味道,父皇尝着不对味,大抵是母妃不在了,您嘴里苦吧。” 针锋相对,说得字字诛心。 圣上气急恼极,又不能为了这么几句话发作孙宣,只能打发他回去。 孙宣告退出来,没有回文英殿,转身去了陶昭仪以前的宫室。 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是人去楼空,一股子衰败模样。 他笑了笑,那味道当然是有些许不同的,粗粗一品,尝不出来区别,只有经常用的人才会有感觉。 孙宣故意让厨子改了,就是为了气圣上。 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些“小动作”罢了。 第1059章 清君侧 又一夜,雷声大作,闪电亮了半座城,一道落在一处宫室,突然就这么冒了火。 这儿几十年不曾住人了,比永巷都冷清,又是大雨夜,巡逻的内侍也不及平时用心,视线受阻,等发现时,已经烧塌了半间偏殿。 也亏得今儿雨大,火势没有蔓延开,一面烧一面浇,最后留下一堆焦炭冒烟。 韩公公得了信,叹着气抹了把脸,圣上好不容易入睡,他还是天亮再禀吧。 这儿刚打发人,不曾想,又有内侍迎面冲了过来。 那内侍没有打伞,更没有穿戴雨具,浑身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明明是大夏天,来人却叫夜雨淋得浑身冰冷。 那内侍到了近前,声音冷得直发颤:“征西、征西大将军庞登带、带兵入关了,他、他说要清君侧!” 韩公公的眉头紧皱,忙不迭转身进去,这时也就顾不上圣上歇觉不歇觉,噗通跪倒在龙床前,道:“圣上,征西大将军庞登以清君侧之名入关了。” 圣上犹在睡梦中。 依旧是噩梦,他无论怎么瞪大眼睛都无法看到那身着龙袍之人的五官,耳畔突然传来韩公公的声音,以至于下一瞬,那人的脸清晰了,正是庞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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