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心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当她踏上去东三环的公车时,心里这样想。也许她是抱了一线希望,希望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舟车劳顿,这个城市拥堵嘈杂,似乎每一分钟都在堵车,更何况是周五的下午。等她赶到东三环外,已经下午两点。下了公车,穿过弯曲的长巷,走进楼道,隔壁的女主人在楼梯拐角处遇见她,神色好奇地和她点头致意。 她有林深家的钥匙,打开锁一推,里面上了栓,她叫了一声“林深”,有人噼噼叭叭跑来开了门。 门只开了一道缝,一阵暖风迎面扑来。屋里的暖气开得很大,林深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似乎刚睡醒午觉,只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挠挠凌乱的头发,讷讷说:“今天这么早?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来?” 她自然地推了一把门,想把门打开,他把着门沿,没有让开。 她在那一刻明白过来,不能置信地抬眼望着他。“提前一天回来了,突然决定的。”他慌乱地解释着,避开她的目光。 这时候门里有人叫林深的名字,有人走过来替他打开了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女人,看上去比林深大上几岁,染成栗色的长发及腰,烫成妩媚的波浪,身着男式衬衫,下摆空空荡荡地吊在膝盖以上。女人的脸色有几分憔悴,大概因为没有上妆,不过颂颂认得这张脸,她曾经在夏江发给她的照片上见过。 她不晓得是怎么转身离开的,只记得她飞奔下那段阴冷的楼梯,一口气跑到外面。那年倒春寒,天气冷得吓人,去公车站路上的窄巷里有一股穿堂风,呼啸而来,撩起她的长发,刮在脸上生疼。林深在背后叫她的名字,片刻从身后追上来,拉住她的胳膊。她甩开他的手继续狂奔,直到看见远处出现排满人的公车站,一辆公车从路的尽头遥遥开过来。。 他再一次追上她,拉住她哀求:“颂颂,你听我解释。” 她不顾一切往前走,直到走到车站上走无可走。车站上所有人回过头来对他们侧目。早春的寒风里,他跟在她身后,大概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只来得及套上一条运动裤,身上还是那件短袖t恤,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公车即将靠站,她只想快一点离开,向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 “颂颂。”他试图伸出双臂抱住她,她再一次甩开,扬起手,响亮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一下子愣在当地,手足无措。直到她上了车,车门关在身后,她从车窗里望出去,还看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身影,随着公车的启动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毕业前的最后一年过得支离破碎。写论文,找工作,整天奔波在图书馆和招聘会的路上。她不断告诉自己,世界很大,眼前的路很长,朋友的背叛也好,爱人的欺骗也罢,三十年后回望,都不过是如烟往事。 后来颂颂接到外交部体检的通知,而夏江没有,这之后很少有人见到夏江出现在宿舍里,听说她的男友即将外派澳洲,他们正在筹划结婚。 林深在女生宿舍楼下出现过几次,出差的途中也不忘一步一停地报告行程,有时候托同寝室的女生给她带花。她始终采取电话不接,视而不见的态度,到最后同寝室的姐妹都忍不住抱怨:“我说颂颂,你到底闹哪样?刮风下雨地还让人在外面站岗,我看着都心疼。你心肠也太硬了吧?” 也许是她心肠硬,心底是一片干涸的土地,满是龟裂的伤口,找不到原谅的藉口,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最后一次,半夜大雨滂沱,她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看书。寝室即将熄灯,忽然停了电,楼道上下一片哀鸿遍野。她不得已停下来合上书页,从窗口看出去,看见他躲在楼下的自行车棚里,靠着一辆破车,一片漆黑里划亮一株火苗,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抬头望向她的方向。 同寝室的姐妹哀叹:“大半夜的下雨,也不知深哥带没带伞。” 她想了一想,带了一把伞去了楼下。 推开宿舍沉重的大门,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她看见他望着她的方向,迅速踩息脚底的烟头,从破车上直直站起身来,呆呆叫了一声“颂颂”。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