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哥哥这幅炸毛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哥哥这是要赶我走吗?我可是来送东西的。” 顾含光这两天最怕家里人送东西,听到这三个字头皮都要炸,连连摆手拒绝三连:“不需要,用不着,要不了。” “哥哥不先看看吗?”顾平宁从衣袖内掏出一张薄纸递过去,“好歹是妹妹的一点心意。” 此话一出,顾含光只得无奈地接过纸张,生怕这上面也是求神拜佛之言。 但顾平宁显然不像是另一个跳脱的妹妹,这张纸上只用清瘦的字体写了四个字。 赋税,文治。 这两个词倒也稀松平常,可放在殿试前特意这样巴巴地送过来,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顾含光盯着纸张像是要从中看出花来,好半响才抬头去看一脸无辜的妹妹:“阿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见府里都在为殿试之事忙碌,我也想着能尽点心力。” 顾含光简直头疼,将纸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忍不住压低嗓音问道:“你这该不是从安王那里……” “哥哥你瞎说什么啊!”顾平宁没想到顾含光会想歪到这个地步,急急忙忙打断道,“你以为我有什么本事能弄到殿试……” “咳。”顾含光也发现是自己一时想岔,偏头转移话题,“那阿宁这是?” 顾平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是我自个儿瞎写的,哥哥看过就烧了吧。” 不得不说她家哥哥也太看得起她,殿试试题是何等机密之事,更何况今年是天下一统后的第一次科考,昭武帝早就说过此次殿试要亲自出题。她也是顺着这个思路一点点揣摩下去,费劲心思才给自家哥哥压了两题。 现在可好,她哥哥竟然还怀疑她通过安王泄露试题舞弊。这是不相信她的人品,还是太高看她和安王的本事? 顾含光实在心情复杂。 说真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参加殿试是一件需要全家兴师动众的事情,不是他自傲自负,但对于自己的水平,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的。 他自然知道家人全是出于一片关心他的好意,因此一面叨叨这些没用,一面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心意全部藏起来。 可这些与顾平宁送的四个字又全然不同。 他这位妹妹啊,原以为只是较常人更聪明些,心思更深远些,可现在看来啊,倒是他小瞧了她。 顾含光终于收拾好了心绪,一边在烛火上烧了纸张,一边诚恳问道:“赋税之重,阿宁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但是敢问这文治何解?” 火光一点点从底部吞噬而上,明明晃晃的光亮映在顾平宁的脸上,褪去了三分病弱,倒显现出一点锐利的模样。 “文治二字泛泛而谈,无须解它。现天下初定,大越全民尚武、朝堂重文轻武的风气必然有所改变,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写下这两个字只是为了提醒哥哥,殿试也好,以后初入仕途也好,还请记得你推崇文治。这点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重要,但就哥哥你的身份来说,这一点尤其重要。至少陛下和太子,都会乐意见到你这般的。” 顾平宁声音淡淡,但字里行间显露出对朝堂政事的见解、对昭武帝心理的把握却让顾含光心惊。他从小自负才华,不善武艺也好,世人偏见也好,他从不怀疑以自己的才干,能成为一名能臣,让顾家更上层楼。 可现在,他这位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妹妹,却在他开启仕途的前夜,给他上了一课,让他微妙地体会到了镇国将军独子这个身份带来的利弊、 因为顾这个姓,天然就带上了立场。 顾含光又想起回京后第一次见到昭武帝时的情景,长叹一口气道:“是我疏漏了,倒是又劳累你费神。” “哥哥不嫌我多事便好。”顾平宁看着自家才情艳艳的兄长,语调柔软,“我知哥哥心中有大抱负,可仕途艰险不亚于沙场征伐,唯愿哥哥称心如意一展宏图。” 说完这一句,顾平宁便推着轮椅告辞。 明亮的月光将顾含光的身影拉的斜长,一步步跟在顾平宁后边送她回了自己的小苑。 她的这个哥哥啊,从来都不想以顾子蠡之子的身份在史书上留下寥寥一笔。他有豪情壮志万千,还有足以匹配野心的大才,他想要后世之人评价这一段历史时,夸耀他的政绩不亚于他父亲的功勋。 她的哥哥啊。 这一场兄妹间的谈话夜过无痕,两日后,殿试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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