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间,从呱呱坠地,再嗷嗷待哺开始。 然后,在经历总角之宴的同时,又能和亲人一同齐享天伦之乐。 等到年岁渐长,韶华飞逝,送别亲友后,又终将会开始踽踽独行于这悲凉的人世。 佛说,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但当人即将魂归消逝前,又会恍然发现—— 其实最前面的四苦,早已阐释尽了人生的所有必然。 无论是在世间再强大的人,面对生老病死,他永远都无法自行选择。 这就像是充满了无数不确定性的随机事件,它永远都会让着迷其中的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看不清,更摸不透蕴含其中的真实规律。 或许早在一开始,新生命一个个呱呱坠地的起初,生命们无法选择的降临与出生就已经揭示出了让生在富贵人家乐,而生在贫穷百姓间悲的神奇生命规律。 就像她在妈妈去世将死前,痛恨懊恼自己是沈延的女儿一样。 甚至,明知不可能,她还是忍不住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电影《蝴蝶效应》里的男主人公,拥有穿梭时空改变过去的奇迹与能力。 因为只有这样,她或许就能在妈妈深受高大而挺拔的男人吸引,情不自禁坠入爱河前,替她揭露出暗藏在那身笔挺威武的军装下是一个多么自私而又冷漠到根本不值得她去爱的冷血灵魂。 这个心愿是如此强烈,使得她宁愿抹去自己的出生,也要竭尽全力挽回妈妈像风吹过的沙一样,缓缓流逝的生命。 而又更因为它是如此的强烈,所以时至今日,在猛然见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它会像决堤的河水一般猛然涌进她的心间。 连续而又不间断,还饱含着其中铺天盖地的恨意。 翻涌而来的恨意细密而又牢固。 它们像一张网朝她罩来,然后深深缠紧。 “莓莓,你应该还记得我是爸爸吧……” 似乎是因为叫出了一个许久不曾说出口的名字,身着一身笔挺军装的男人起初开口时声音有些顿涩。 但随后,却仿佛刹那间坚定了心里的什么信念一般,萦绕着军人常有的肃杀之气被刻意缓缓收敛,刀刻般的冷漠俊容微微舒展,男人带着几分重逢爱人的喜悦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她,出声的话也开始变得顺畅。 男人脱口而出的“爸爸”两个字,让沈媚停下了想绕开眼前的障碍走过湖中的水榭,然后远离这里的脚步。 抬起头来,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个除了给予了她一颗优秀的精子携带的基因外,其余上便再无作为的亲生父亲。 女人的停留似乎让脸上开始遍布象征岁月沧桑的斑驳细纹的军装男人很是高兴。 脸上两分的笑容扩大到了五分,他忍不住地接着连说了几个好字。 “还好,还好……真好。” 一边笑着说,他一边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来大致比划。 “我记得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到现在,都成大姑娘了,真好……” 唐代诗人崔护曾写过一首唯美而又莫名伤感的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诗句里依旧如昨的桃花和已经离开的人面对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短短两句间便抒发出了崔护感叹物是人非的浓浓惋惜之情。 物是人非。 宋代诗人李清照也曾说过,“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可沈媚流不出泪来。 她只是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看着这个和她血浓于水的男人不停说着好,反复在欣慰感慨着幸好一切还没有改变。 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漫长的时光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会因为亲生父亲为了挽回的刻意靠近而仍心生颤动之意,而另一个,则像是一个旁观着喧哗闹剧的冷静局外人。 冷静到,在男人开始违背他以往的冷漠作风,开始激动得絮絮叨叨而又语无伦次时,她能清楚分辨出,然后判断推论—— 这个时候,沈延是用了心,动了情地在对她说这些话。 然而,尽管他现在过了大半生终于明白了用真心换真心的道理,但到了如今,这又能挽回什么? 他觉得,现在还能挽救什么? 难道,因为冷血无情的帝王终于懂得了蝼蚁也是生命,而不可随意斩杀,所以蝼蚁就该跪在地上感激帝王的仁慈与怜悯吗? 还是因为高贵的贵族少年终于在法庭上,看到曾被他诱奸抛弃的女仆沦落到被人诬陷谋财害命的妓女境遇后,恍然发觉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决心补偿—— 所以,他曾经做出的那些害她落入无间地狱的罪恶之举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