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十岁的小孩子,风一吹,发丝翻动,双手揣着宽袖抱成一团,湿漉漉的长睫下,眼神慌乱。 先前不觉得冷,现在却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她在湿衣服里瑟瑟发抖,坐在了碎石砾中。 她想到自己可能会死。 光是一想到这个字都想哭。 衡南便坐在地上,静默地用手掌抚眼泪,擦得满脸都是湿漉漉得发痛。 海浪的声音骤然放大了,惊得鸥鸟拼命鸣叫,拍翅飞起,江风送来一道缥缈的声音,缓慢而冰冷: “救尔一命,日后需还。” “谁?”衡南猛然扭过头去。 四面无人。 天地在说话。 可能吗? “出来。”她在小岛上走来走去,浸水的伤口发炎,她从装瘸变作了真瘸,弯腰抓起一把碎石猛砸在山壁上,石子儿又反弹进水里,咚的一声:“我看到你了,别故弄玄虚!” 任凭她怎么喊,那声音再也不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一点点浸在海中,天穹和亮晶晶的水面被染上橘红。 饥饿侵袭了她,浮岛上仅有参天的的绿树已经枯死,满地腐烂的落叶,她在腐叶中踩来踩去,没有果子,没有食物,没有人。 “救她一命”,或许是说,她本应该淹死在水里的。 可是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算什么救人? 黄昏暖洋洋的光照在女童绒毛尚存的脸上,她歪靠石壁,睁得很大的眼睛里空空,手指不安地绞着。 脚踝的伤口阵阵疼痛,疼得受不了了。她站起来在石块中寻觅,想找找带队师兄的指给她的杀菌止血的草,长长扁扁的,柔软如纱。 指尖拨过草丛,翻动草叶,倒是在叶片下看到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海螺,她将海螺捻起来,急切地从洞孔往里看。 她饿极了,如果能发现活物,生的她应该也吃得下去。 只要能活。 然后她往青鹿崖去,做丹东的内门,然后成了最好的,等他离不了她,她就翻脸,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让我死掉? 可她真的活得了吗? 在勾栏里,她胃痛不去吃饭,饭就没有她的;她未赶上量身,衣服就没有她的。 “没有就没有。”面对她怒气冲冲的质问,印三娘放下棋子,眼睛瞪大,“二十多个小孩子,我哪里记得谁来谁没来?” “又不是二十多个千金,二十多只马驹罢了。” 衡南母亲就歪在对面,一手支着手肘,另手里支着一杆烟,在烟雾里静静地看棋盘。那女人眉眼美艳,可脸上好像笼罩一层雾霭,那雾霭是她的冷和倦。 她磕磕烟袋,嗓音沙哑:“饿几天,就会抢,会争。南南你记得,我们这起子人,命贱,没人专程记得你。别学那千金脾气,自己不操心,还指望谁惦记?” 二十多个孩童,就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两百余个孩童,谁又能发现有一个她不见了,落在了遥远的孤岛呢? 她噙着眼泪看了看海螺,又向外倒了倒。 不知死去多久,壳里只倒出陈年的砂砾。 她狠狠将海螺丢进海水中,溅出水花。 海螺入水的瞬间,水面上旋涡顿起,水面上忽然“刷”地展开一幅七尺见方的画卷,金光刺眼,她险些向后摔了个跟头。 “都等了这么久了,为何还不走?” “是啊……” 画面里竟然传出了嘈杂吵嚷的声音。 衡南跪坐着,眼睛睁得很大,画面里现了好多的人,正是与她失散的其余孩童。 她忙朝他们招手,呼叫,甚至“咚”地丢了一块石头进去。水面被打破,水波荡开,画面破碎开,又随着水面的平静重新聚拢。 衡南的肩膀塌下去,绝望地坐在岸边。 不过只是个画面罢了。 画面中的争执越发激烈。 那个佩剑的青松般的带队师兄站在最前,静默地抿唇不语,似乎是众人围剿的中心。 大概是因为他将孩子们聚集在一处,不让他们向前进了。 岸边水中飘荡几只孤零零的小船,他背后就是青鹿崖的轮廓。 带队师兄虽然有十三四了,但是晚发育,肩膀瘦削,队伍里有十一二的孩男孩,已经生长得人高马大,肩宽腰粗,嗓音沉,能很凶悍地压他一头:“说好各凭本事,先到先得,为何现在非得要等?” 岸上的人有的先到,有的后到,被强行拉至平至同一进度,先到的人心里骂娘,后到的人暗自窃喜。 正说着话,又有一只小船靠了岸,不明就里的孩子兴奋地跑上岸,奇怪地看着众人敌视的脸色。 “这是场比赛,就得遵循规则吧。” “是啊!凭什么把我们拦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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