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是敞开的。 阳佟无坐在最外头的一只靠背椅上,这椅子的样式有些新奇,坐的极舒服,莫说是他这样的商户平民,便是与他往常在高门府邸里见到的那些,也都不一样。 不过经过这么几日的见识,他也多少有些习惯了西北的不一样。 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此刻在卫府里瞧见了鬼怪,他都不会觉得有多么稀奇了。 “你先出去罢。” 正当他陷入越发凝结的思绪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淡淡的一道声音。 原是卫珩过来了。 面色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看不出他究竟听到是什么样的消息。 不知道他嫡妻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在这样的时刻,阳佟无自然是来不及细想这些,连忙起身行礼:“卫将军。” “坐罢。” 男人微微颔首,在他面前坐下,倒也没多寒暄什么,直入主题,“听说你是黎州人士?” “是,小的祖籍是在黎州。” “你上次回祖地是什么时候?” “也......也不久,两三月前才回过一次乡。” “黎州如今怎么样?” 阳佟无斟酌了片刻:“还算太平。有祝大人管着,外头的流民进不了城,酆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整个西南,黎州算是最安稳的地方了。” 其实主要还是托了地势的福。 黎州那样的地方,里头的人难出来,外头的人也难进去,地势崎岖,七拐八绕,流民们或许还没到城门口,就先饿死在山路上了,注定无法大规模攻城。 但除却流民,对黎州虎视眈眈的还有南疆的酆王。 他一直按兵不动,主要还是投鼠忌器,不敢真的惹怒了朝廷。 可黎州和南疆相隔如此之近,冲突是免不了的,这些年死在酆王手底下的无辜百姓,也不知有多少了。 这些,阳佟无并不敢说的太细。 毕竟如今管着黎州的父母官是祝明晞,也就是卫太太祝氏的父亲,卫珩的岳丈。 他如何敢在卫珩面前谈论他岳丈的坏话呢。 好在卫珩居然完全没有纠缠这个。 只是淡淡点点头,继续道:“我这里有个忙,可能需要你帮一把,听闻你是黎州昶县人士......” 阳佟无是第一次与这样大的人物朝着面说话。 难免忐忑紧张,又有些说不出的豪情和得意,连应声的嗓子都哑了。 不过很可惜,他才唯唯诺诺应了不到半刻钟,就被下人的禀报声打断了。 “夫人,夫人方才突然腹痛难耐,她说她不想再请大夫来瞧,只想见您。” ——这是小半时辰前,有丫鬟敲开了书房的门,战战兢兢向卫珩通传的话。 卫珩叹口气:“夫人为何腹痛?” “夫人说,是她方才睡午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亲手养大的骏马被抓走凌迟处死了,夫人说那马儿死前连一根草都没吃到,叫的极凄惨,她醒来后还难以忘怀,越想越不安,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腹痛难耐......” 卫珩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卫将军,其实说到头,也是小的没长眼,入城前,竟没去瞧城门口的告示便大喇喇在街面上行走......怨不得夫人和祝公子的,我这便再去给夫人赔个礼......” 阳佟无解释的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儿“小的”一会儿“我”的,只听出了他的慌张和不安。 说起来,他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商队首领了。 以往到王府上与郡王对饮时,都能谈笑自若,落落大方,偏偏在卫珩这样一个才及冠的小子面前,失了稳重。 这不怨他。 许久之前,宜臻就曾对卫珩说过:“卫珩,你晓得吗,我听许多人偷偷说过,说你实在太吓人了些,从与你一打照面起,他们就立马拘束起来,就连说句玩笑话,都要斟酌许多次才敢说出口。” “我之前还听见陈副将与我讲,当年他面见圣上,都没有这样紧张的。” 卫珩淡淡笑了笑,问她为什么。 “也不知晓是为何,你明明也不凶狠,长得也不吓人,卸了甲衣束了玉冠,再笑一笑,远远望着就像个极好商量的良善君子。” 小姑娘想了想,“但是再凑近了一瞧,就让人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卫珩继续问她为何,她却只摇头,说自己也不明白。 但其实宜臻是有点儿知道的。 因为卫珩眼睛里头没有情绪。 下属们向他禀报政事时,长辈们与他嘘寒问暖时,同僚们敬酒讨好时,美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