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蹙着眉冥思苦想一番,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尉迟越此时才十八岁,勉强算个少年人,心性与前世那秉政多年的深沉帝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血气方刚的年纪,知道自己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曾经与人议过亲,心有芥蒂倒也情有可原。 不过此事倒是叫人为难。 她低下头,看着秀雅而不失遒劲的字迹,不禁犯难起来。 宁十一上辈子便是进士科榜首,文采自不必言,起首便是一篇大赋,真是字字珠玑、行云流水、酣畅淋漓,她都忍不住想用青笔将全篇都勾出来。后面的几首律诗、绝句、乐府,也都是可圈可点。 要她违心地判个中下,实是做不出来,但判了上等,不知太子会如何。 她倒不介意得罪尉迟越,但万一因此连累宁十一仕途坎坷,却是她的罪过。 她虽觉尉迟越公私分明,但此事关乎尊严,便有些拿不准了。 沈宜秋盘算了片刻,决定来个拖字诀,先按兵不动拖上几日,待摸清楚太子的意图再作计较。 当天傍晚,尉迟越从大堆的奏疏中抬起头,忽然想起自己连日来忙于朝政,已有四五日不曾去陪太子妃用晚膳,不禁心生惭愧,打定了主意这一世要对她好一些,可一忙起来仍旧顾首不顾尾。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头的奏书,对内侍道:“去承恩殿。” 沈宜秋料想尉迟越用行卷试探她,不出两日定然要来看她反应,便将判好的卷子放在案头,其余的叫宫人收起来,却把账簿摊得到处都是,以备尉迟越突然驾到。 果然,当日黄昏他便急不可耐地来了。 沈宜秋定了定神,将太子迎入殿内,一边命人传膳,一边叫宫人奉茶。 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喝茶,一边从杯沿上悄悄打量太子的神色,只见他一脸疲惫,眼下有淡淡青影,可见这几日政务繁重。 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前来,看来对此事颇为在意。 太子饮了两口茶,环顾四周,只见四处都是摊开的账簿,心中不禁一暖,顿觉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在他为了朝政夜以继日的时候,太子妃也在孜孜不倦,常言道夫妇同心,其利断金,真是诚不我欺。 他不由温声道:“太子妃这几日还在忙着理帐么?身体为重,不必一蹴而就。” 顿了顿又道:“今日我叫人拿来的行卷,你看完了么?” 沈宜秋心道果然,这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了,好在她早有准备,理直气壮道:“判了六卷,内宫事务还未理清头绪,余下的只能留待日后慢慢看来。” 尉迟越见晚膳还未送来,闲着也是闲着,便道:“你判完的与我瞧瞧。” 沈宜秋便遣宫人去取。 片刻后取了来,卷轴上已挂好了不同颜色的木签,朱色的是上等,绿色的是中等,白色的则是下等。 尉迟越依次展开看了几眼,只见判定公允,点评一阵见血,切中要害,不禁大为惊讶。 他料想太子妃可以胜任,却不想她做得如此出色,上辈子他总以为沈氏寡言又木讷,竟从未发觉她有此等内秀之才。仔细想来,他们上一世虽为夫妻,却是相敬如宾,连一次促膝长谈都不曾有过,自己对她又有多少了解呢。 他忍不住赞叹:“太子妃心中有丘壑。”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再收到行卷,便让内侍直接送到承恩殿来,她眼光独到,此事可以放心交予她。 沈宜秋被他夸得莫名其妙,只得道:“殿下谬赞。” 这时典膳所的宫人到了,沈宜秋命人将卷子收起,和太子一起用了晚膳。 尉迟越本来就是硬挤出时间来陪太子妃用膳,用完膳便起身道:“孤还要回太极宫,太子妃切莫辛劳,早些歇息。”今日工部侍郎呈了漕运方案上来,他还未及细看。 太子妃起身相送。走到宫门口,尉迟越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道:“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多,再过两日孤陪你省亲,届时可以住上两日。” 沈宜秋回到殿中,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尉迟越从头至尾神色如常,末了还提省亲的事,她非但没能弄清楚尉迟越的意图,反而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