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清辉泻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么? 她知道不是,肯定不是,她还有存档呢。 只是他刚才说话的方式,真的让她觉得,此事一出,或许便是倾天覆地之祸。 她想信任他,便如在夏苗的猎场中,看上去生死凶险,其实都在他掌握之中。 但是她怕,她真的怕。 如今才刚刚二十一岁的太子,真的能算无遗策吗? 他真的能在这样刚愎自用、暴烈偏执的肃帝面前、一力自保吗? 朝元猎场之事很快传遍六宫,而因着翊卫与京策军的调动与清查,阁臣与中书省重臣紧急入宫而带来的惊动,整个禁宫在惶惶之中度过了十月十五的夜晚。几乎没有人能够再安然入眠。 而次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原本就不曾安眠的纪青盈就直接起身,向外看了看天色。 晨曦如雾,窗外的新梅在初冬时分已经开始灿烂盛放,然而花树之间掩映的不是中官宫女往来的身影,而是银甲卫士的兵甲粼粼,银光闪烁。 她再次意识到,昨晚整夜的惶惶惊动,只是一个开始。 三天之后,也就是十月十八,肃帝的御驾回到了宫中。 在这三天之内,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纪青盈并不是很知道。但是她可以想象得出,太子是如何不眠不休地预备着应对之策。 因为当肃帝回到宫中之后,局势居然就转为了暂时的平静。除了蘅芳宫傅贵妃再次独掌统领六宫之权之外,竟然并没有什么其他太明显的动静。 而太子也在这一日,再度来到梦蝶轩。 纪青盈一见他的模样便心里一抽——天青团龙袍上玉带勾珮一丝不苟,鬓发齐整,衣饰端庄,从这方面来说,还是那位清华高贵的储君殿下的惯常作风,然而他眼里的红血丝和眼底的乌青,面色的灰白,样样都显示着过去三日里的不眠不休。 而最让她心惊的,还是太子左颊上微微的红肿。 那不是好像之前他发烧生病之时的潮红,而是外伤的结果。 纪青盈连问话都顾不上,便连声吩咐小苜蓿等人为太子预备沐浴的热水。 太子摆摆手,直接到她寝阁里,勉强喝了两口水,便斜倚在床榻上睡着了。 纪青盈看着太子的疲累模样,心里实在酸楚难受,吩咐小苜蓿等人去预备些好消化的轻软膳食之外,又拿软凳坐在床边,轻轻给太子按摩头颈。 太子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睁眼看见纪青盈在床边,便去拉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什么时辰了?” 纪青盈轻轻抚了抚他的右脸:“大约申时了。殿下要起来吃些东西么?” “倒是不饿。”太子叹了口气,“过来陪孤躺一躺。” 纪青盈轻手轻脚地到他身边,熟练地钻进他怀里:“陛下那边没事了?” 太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搂得结结实实:“这事不是陛下的手笔。揭破了也就罢了。” “殿下的意思是——恭亲王?”纪青盈在过去的三天里已经将自己所知的政局线索思索了无数次,听太子一提,便大约能够明白。 肃帝倘若当真遇刺身死,那么当中最大得利之人当然是太子。 储副青宫,拾级而上。 所以出事的第一个瞬间,肃帝肯定是要怀疑太子的。 同样的,太子也会怀疑肃帝,是不是肃帝故意做出此局,陷他于不孝不忠、万劫不复的罪人之地。 若真的是肃帝为了陷害太子而做出此局、又或者顺水推舟地将嫌疑扣在太子头上,那么太子除了造反之外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但如果肃帝此时还无此意,太子还是有反击之力的。 “都一样。”太子含糊了一句,又有些昏昏欲睡。 都一样?纪青盈却又迷惑起来。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