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因怕绣纹针脚触碰到婴儿娇嫩的肌肤,还另用了一层柔软无纹的布料,也不知是她小时候穿过的,还是哥哥? 若是父亲神智清醒,一问便知,可父亲他,却患了呆症,连她与哥哥,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这些…… 温蘅想到这里,也没有心情再打量这肚兜和长生锁了,将它们同母亲的檀木梳收放在一起,慢慢阖上了匣盖。 沈湛感知到了妻子低沉的心绪,安慰她道:“有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心医治,岳父大人会慢慢好起来的。” 温蘅点头,将这黑漆木匣放回父亲枕边,再看了一眼熟睡的父亲,拢好帐帘,挽着丈夫的手,离了此地,一起回到海棠春坞,盥洗就寝。 尽管丈夫劝慰,但她的心情,也实在无法好转,上榻许久,都没有阖眼,无声的静谧中,丈夫的手臂,从后拢了过来,轻声问道:“睡不着吗?” 温蘅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丈夫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带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紧接着,有含混低徐的哼歌声,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温蘅先是听得一怔,继而禁不住轻嗤出声,转过身去,目望着丈夫问道:“怎么突然唱起歌来了?” 沈湛亦笑望着她,“你不是睡不着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睡不着时,岳父岳母,会唱歌给你听……” 海棠罗帐内光线迷离,身前人的一双眸子,却粲然若有星光,温蘅轻轻笑道:“父母亲唱给我听的,都是婉约的青州小调,你哼唱的这是什么呀?” 沈湛本意只是想让妻子宽心些,见她闻“歌”展颜,心也安定了不少,浑不在意妻子的“调笑”,抬指轻拂了下她脸颊道:“是地道的京城小调。” 温蘅笑道:“太地道了,都听不懂在唱什么……” 沈湛所哼唱的,是记忆中小的时候,母亲哄他入眠时唱过的小曲,他只记得调子,歌词都已忘记,也就没法让妻子听懂了,只笑着问道:“好听吗?” 温蘅笑而不答,只是偎在他身前道:“早些睡吧,你明早还要上朝呢。” 沈湛“嗯”了一声,将妻子抱得更紧,轻轻道:“真想一辈子唱给你听……” 温蘅闷在他怀中轻笑,“……那我要一辈子睡不着了。” 沈湛不由有些泄气,低头觑看妻子,声音也闷闷的,“……我唱的,有这么难听吗?” 温蘅笑,“我听不出来好听难听。” 沈湛疑惑问:“为什么?” “傻瓜”,温蘅仰脸轻啄了下他唇,手勾住他的脖颈,与丈夫抵额贴面,轻轻道,“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呀。” 沈湛面上的笑意,绷不住地逸散开,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埋首在他肩侧的妻子,唇际的笑意,却似淡濛的雾气,渐渐消隐,眸光亦逐渐转为复杂,心事暗沉。 ……明郎哼唱的小调,应也是他的母亲——华阳大长公主,曾经唱给他听的吧…… ……已是年底了,再过上十几日,就是除夕团圆之夜,去年除夕夜,明郎请哥哥一起到武安侯府过年,华阳大长公主不悦,对此冷言冷语,哥哥涵养好,也是为她着想的缘故,并未当场发作,也未多说什么,只当听不出大长公主言中的讥讽,明郎在旁忙着打圆场,华阳大长公主见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冷脸拂袖而去,明郎看着华阳大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她,看看哥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哥哥先说起玩笑话,将此事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去岁除夕,她初为人妇,对婆母百般敬重,不敢有丝毫违背,团圆之夜,却过得如此不堪,今年,她与华阳大长公主已彻底撕破了脸,这除夕团圆夜,她与哥哥,自然要在家陪着父亲,不用再受华阳大长公主奚落嘲讽,那,明郎呢…… ……她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死结,可明郎与华阳大长公主之间,是血缘的牵绊,怎会一生一世,老死不相往来……华阳大长公主如今一再严逼,反迫得明郎情意更坚,可若有一日,她不再严逼,而是以生养之恩动之以情,甚至以死相胁,明郎会当如何…… 温蘅手搂着丈夫,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她静望虚空许久,最后阖上双眼,任自己暂时沉浸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不再去多想什么,且当“今朝有酒”,醉在其中。 “青蒲衔紫茸,长叶复从风,与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 婉约动人的温柔歌声,如潺潺流水,萦绕着沉水香气,流淌在庄严壮丽的慈宁宫内,歌声的源头,锦绣罗帐内,温暖如春,容华公主抱着一只软枕,依着母后,听母后柔声清唱青州小曲,就像小的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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