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贪图安逸享受,自请领兵,奔赴沙场,守卫大梁,在战功愈赫,权位愈重后,也并未居功自傲、不可一世,一如从前恭谦,尽管在谋逆罪名定下后,人说父亲恭谦都是人前伪饰、笑里藏刀,但父亲他,真的会有谋逆之心吗? ……当年督察谋逆一案的,是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华阳大长公主为人悍烈阴狠,并非公正清明之人,办案时真会不掺半点私心、严正处理吗……据闻老武安侯与华阳大长公主手中权柄,也是自查办定国公府谋逆一案后,愈来愈重,这其中,真无半点隐情吗? 温蘅越想心中疑虑越深,也越是神思缈远,皇帝看她想事想得出神,将榻几上未绣完的婴儿肚兜及绣针绣线等物,悄悄地拿与侍女,令好生收下去后,方清咳一声,唤回温蘅的神智道:“夫人,夜深了,我们沐浴安置吧。” 温蘅被唤回神来,看手下的绣框没了,而坐在对面的圣上,正双目晶晶亮地看着她,默了默道:“定国公府谋逆一案……” 她原想问圣上此事会否有隐情,但又想这事是先帝御令定下,圣上岂会质疑先帝圣意,去打他父皇的脸,默了许久,终是犹豫着没能说出口。 皇帝以为温蘅担心背负谋逆罪人身份,在生下孩子后会性命难保,嗓音坚定地宽她心道:“不用怕,生下孩子后,也没人能伤害夫人半分,朕说过的,朕活一日,你活一日,夫人和孩子,这一世,都会平平安安的,咱们一家人,会长长久久地过,一起活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手牵着手坐在夕阳下,看着孙辈绕膝,郎骑竹马,女摘青梅……” 边说边想象着那等美好场景的皇帝,唇际忍不住浮起笑意,温蘅看了皇帝一眼,没再说什么,赶在他滔滔不绝的话匣子打开前,扶几起身,由着云琼等引她至偏殿沐浴去了,皇帝没了倾诉对象,只能遥望着她身影远去,自个儿在心里头砸吧砸吧,好生美妙畅想一番,而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吩咐宫侍伺候沐浴。 孕妇身子沉重,宫侍们在旁伺候沐浴,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闪失,实是快不起来,故而后去沐浴的皇帝,倒是先一步浴毕回了寝殿,他边在殿内等着温蘅,边见赵东林走上前来恭声道:“陛下,珠子找着了。” 皇帝“唔”了一声,从赵东林手里拿过那颗珠子,闲来无事地捏在指尖转看了会儿,忽地动作一顿,疑心自己眼花,又拿至灯光下去看,见那珠子一面,真隐隐约约刻着一个“熙”字。 ……那一面,正镶嵌朝里,平日里根本看不到,这一摔,才摔出来了…… ……熙……是父皇的名讳,没有哪个工匠,敢胆大包天地瞒着父皇、私刻此字于珠上…… 当年母后受封,举行大典时,他在旁看着,母后听封磕首后,父皇亲自将这金累丝双龙衔珠嵌宝手镯,戴在母后手腕上,牵着她的手,令她平身,从此以后,大梁后宫出宫最低微的妃嫔,一个青州来的乳母,成了大梁天子身边,最尊贵的女人。 母后常说,她那贵妃,是母凭子“贵”,是因他争气地当上了东宫太子,生母的位分要好看一些,所以她才被封为贵妃,但……真是这样吗…… ……父皇驾崩前唤母后为“卿卿”,向母后道歉没能让她当上皇后,问母后来世可愿做他的妻子,究竟是将至大限、神志不清,还是人之将死、真情流露…… 皇帝望着珠子与手镯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令赵东林寻来器具,将另一颗珠子撬开看去,见那珠子底下刻的,正是一个“卿”字。 ……原不是母凭子贵,而是……子凭母贵么…… 温蘅自偏殿浴毕归来,见皇帝有点呆愣愣地靠在窗边,不知在出神地想些什么,似已魂离身体,不知飘向何方。 在温蘅日常看来,皇帝呆愣愣是常事,但如此几近失魂落魄地出神想事,就极少见了,她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走坐至榻边,预备上榻歇息,宫女们放幔展被,皇帝也似终于注意到殿中的动静,醒过神走近前来,命诸侍熄灯退下,也坐到了榻上。 温蘅依旧是朝里背身睡的,皇帝并未如之前在她身后保持距离地窝着,而是人坐在帐中,似是仍被满腹的心事纠缠着,难以入睡,在殿角铜漏滴响中静坐许久后,方躺下身体,朝她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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