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长,好好教导你约束你,怎会如此放纵你,又怎会在驾崩前,不为你考虑半分,不为你留任何后路,让你沦落到今天这般悲惨田地? 许是除了夫君的‘疼爱’,兄长所谓的‘宠爱’,也尽是假的吧,也许就和你在你沈郎那里,只是一枚棋子一般,你在你皇兄那里,也只是一枚操纵朝堂的棋子罢了,也许你到今日这般田地,正在先帝预料之内,可先帝放纵你到这一日,也并不为你留任何退路,你的好皇兄,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呢,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将你的死,算计在内,你从一开始,就是你皇兄手中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 你身为棋子,却自以为是执子之人,谋控全局,事实上一无所知,连自己儿子的心,也看不透,这些天,你一定日夜难安,时时刻刻都在猜疑你的儿子武安侯,究竟是忠于君上,还是顺从你这个母亲吧?若是他事事听从你的安排,你还有翻盘的希望,可若是他只是假意顺从于你,实则忠于圣上,你这一生的苦心谋算,真就到此为止了。 不必再费心猜疑了,我告诉你确切的答案,让你心安,你的儿子武安侯,他碧血丹心,忠君报国,并未与你为伍,至于是何时背离你这个母亲,我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与你同心。 无人与你同心,这一世曾有人与你同心,可被你亲手害死,你以为家人爱人与你同心,性情高傲刚愎如你,除了真正的爱人家人,也无人可到你心里,可你珍视的夫君之爱为假、兄长宠爱为假,亲生儿子,一直在蒙骗你这个生母,亲生女儿,也并不与你一条心,甚还为你所逼死,你这一生,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没有,真是可悲可怜……” 毫无温度的轻叹声落下许久,一直僵直不动、沉默不语的中年妇人,突如大梦初醒,大吼大叫起来,她双目血红地死死逼视温蘅,如非被侍卫紧紧钳压着,直似一头凶狠发狂的猛兽,要狠狠扑咬身前的女子,大口嚼咽她的血肉,将她啃咬地面目全非,以泄心头之恨。 “贱人!!你骗我!!你骗我!!!所有事情都是你编造的!所有证据都是你伪造的!假的!全是假的!!都是你为了给你爹娘洗刷恶名,故意编造的!!沈郎是真的爱我,皇兄没有利用我,明郎没有叛我,淑音也没有死,全都是你在骗我!全都是你在骗我!!淑音还活着!我的淑音还活着!!!” 她发疯一般地大叫起来,声声呼唤她心爱的女儿,“淑音!淑音!!” 温蘅平静地望着身前形若疯癫的中年妇人,静看她呼喊到声音嘶哑,气力泄尽,若非有侍卫钳扶,直能无力地跌坐在地,方慢慢开口道:“大长公主可一边捡看地上的密件,一边等着夜幕降临,等看今晚可有魂归,在此等上一生一世,看你的女儿淑音,今生今世,可还会归来看你。” 原本精光狠戾的双眸,在长久的发狂呼喊后,已如两颗僵滞的鱼眼珠子,在听到温蘅出声时,又瞬了瞬,阴狠不甘地看了过来,“……你是在骗我……贱人,你是在骗我……你是想骗我自尽是不是……元弘那厮不想背上杀害姑母的声名,就让你来骗我自尽,我不会上当的!我元宣华不会上你们的当的!!我偏不自尽,有种让元弘亲自提剑来杀我,我不会如你们的愿的!!!” “我说过了,我盼着你活,长长久久地活。” 温蘅道:“你生为人母,太不了解你的亲生女儿了,你难道到现在还体会不出,她服毒自尽,是为了用自己的性命,来抵你的性命,是为了救你这个生身母亲?!” 华阳大长公主颤唇不语,听温蘅轻轻地道:“我不仅不要你的命,我还盼着你长命百岁,你可知京郊大佛寺里,有一盏供奉海灯,已日夜不断地亮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前,有一名年轻女子来到寺中,为她的恩友请供海灯,祈愿平安长寿,一下子交足了整整一百年的灯火钱。” 此生言尽,温蘅站起身来,不再看华阳大长公主最后一眼,缓步向外走去,留她一人站在雪花般的密件中间,留她一人困在这阴暗的阁楼里,一世沉沦。 她所要说的、所要做的,今生今世,已全部说完做完,地上的密件是真的,虽穷尽方法也只能查到这么多,不足以佐证她的全部猜想,但有这么一些,已足以在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深深种下猜疑的种子,华阳大长公主为人偏执而又多疑,她会固执地不信,而又固执地去想,日复一日地猜疑深思,将从前的每一件往事,都忆在心中一遍遍地怀疑琢磨,往事已如此不堪,现下的女儿之死、儿子叛离,又是那般残酷,这所有的所有,一重重叠加起来,足以在煎熬的时光中,慢慢逼疯这位不可一世的大长公主。 阁外清冽的梅香中,温蘅慢行许久,在将离开这片了无生气的寒冷天地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凄怆的女子惨叫,其声悲烈,惊得枝头寒鸦飞起,扑落红梅散落雪地,如离人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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