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开启的沈宅大门,如打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旧梦,沈湛一步步走进其中,过往的一切,随着他缓慢的脚步,在他身边慢慢铺陈开来,曲折长廊中,他和阿蘅一起悬挂响玉,海棠花树下,他和阿蘅一起笑语煮茶,白石小径上,他和阿蘅手挽着手,在月色花香拂拢中,并肩漫走,不时相视一笑,像是能如此走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在惨淡的现实中,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可那些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却在他心中,真正地天荒地老着,并将伴他此世长眠,在冰冷的地下躺着时,也可为这些美好的记忆所围绕、所温暖,那些短暂而快乐的时光,他这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候,琴川莲湖,他轻剥莲子,她含笑接过,身边是一望无际的夏日红莲,满天满地,都是沁人的莲花清香…… ……莲花清香…… ……好似……真有莲花清香…… 顿住脚步的沈湛,微一愣后,忽地明白了什么,不顾病体,大步向府园清池奔去,见一池风荷摇曳,盛大绽放着映入眼帘,菡萏香浮,翠叶田田,如红衣仕女,正在涟涟碧波间,轻舞罗裙,美不胜收。 他静静站望着这一池盛开的红莲,不知望了有多久,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沈湛微侧首看去,见诸侍皆退,大梁朝的天子,慢走到了他的身旁。 一步步走近的皇帝,望着阔别数年的沈湛,望着他的清瘦身形、苍白面色,与记忆中明朗飞扬的少年郎相对照,面容相近,可神采早已判若两人,曾经那双永远明亮含笑的双眸,静若幽潭,无悲无喜,沉寂地似无论何物拂落,都再激不起半丝心湖涟漪。 尽管知道希望微乎其微,皇帝曾仍不想放弃,担心明郎无法经受长途奔波的他,曾想直接派太医速奔燕州,可明郎却在信中拒绝了,从前在奏折中隐瞒病情、以至副将飞信密报的他,在药石无医后,选择了回京,他说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必再费事,他说他回来,只是为了在临死前,完成与太子之间的一个承诺。 ……承诺……曾经他与明郎之间,也有许多承诺,明郎与他不同,总是那个守诺的人…… 满池莲花清逸的香气中,沈湛见皇帝长久无声地凝视着他,淡笑一声,“陛下从前,话总是很多的。” 皇帝唇如胶粘,努力动了动,仍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听明郎声气平淡道:“原想着若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一生,倒也算写下了好的末尾,却没想到,最终倒在了常人的生老病死之上,我这一世,从头到尾,真是事事不成。” “……明郎……” 心头震痛的皇帝,终于艰难启齿,轻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见明郎听他这声轻唤后,唇际浮起淡淡的笑意,似将万事万物都已想开放下,淡笑着道:“罢了,我那‘末尾’,要以边漠不安、生灵涂炭为代价,还是如此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得好,也算心安。” 他说:“我这一生,唯有最后一愿,请陛下早日成全,若晚了,也许,我沈湛,要再次做个负诺之人了。” 沈湛此世言尽、转身即走,却又被身后皇帝颤声唤住,“明郎!” 皇帝望着身前男子清瘦不堪的背影,哑默须臾,轻轻地道:“晗儿他,其实是你的儿子。” 第216章 明郎二合一 沈湛僵硬地转过身来,惊怔地望着皇帝,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 皇帝望着这样的沈湛,微抿了抿唇,再一次轻道:“晗儿他,是你的儿子,当初阿蘅的怀孕月份,其实从一开始郑太医号出时,就是真的,后来朕在建章宫前,说朕让郑太医和你府中大夫骗了你,说阿蘅的怀孕月份实是两个多月,其实才是真正地骗了你和天下人,晗儿他不是早产一月出世,而是两月,那样的怀孕月份,确实与朕无关,晗儿他,真的是你的儿子。” 满池的香红莲花,仍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可莲池前的空气,却似僵滞凝固住了,透不进半丝风声,皇帝望着身前不远的男子,看他苍白的唇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原本静若幽潭的双眸,亦泛起渐亮的光彩,其中翻搅起的复杂情绪,令他眸光渐渐湿红,心潮亦随之震撼激涌,在某一刻,迫得他再难自抑时,几是咆吼出声,音又极轻沙哑,“你疯了你……” 皇帝道:“当时情势所迫,晗儿必须是龙裔,后来封太子,亦是情势所逼,为了阿蘅的性命,只能如此,这件事,朕也一直瞒着阿蘅。” 复杂激涌的心潮,似酿有千言万语要说,在心中寸寸炸裂开来,顺着酸涩的喉咙直涌往上,满溢的话,就在口边,却一字也说不出,沈湛只是深深望着身前的大梁天子,望着他曾经的六哥元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