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排场很大,王子皇孙没一个落下,恭恭敬敬地给皇帝太后请安问好,再说上几句吉祥话,各方亲眷便起身敬酒,开始互相恭维,没完没了。 几番寒暄之后,佳肴美酿陆续端上桌,金银器皿中盛满山珍海味。席间昭怀公主抱着小郡主向太后拜年,上了年纪的人,对小孩子总是没有抵抗力的,酒桌上笑语不断,气氛甚好。 沈怿坐在右侧静静吃酒,从始至终没发一言。 他算是个特殊的人物,在皇室里不受待见很多年了。 因为母亲身份特殊,从出生起,宫中的皇子就与他疏远,再加上幼年弑师,兄弟姊妹几乎无人敢同他亲近。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家宴的前半场他去喝几杯,表示自己人到了,后半场便告辞离席,权当是给他们个机会好叙家常。 走出大宫门,天已渐黑,冬夜里的风寒冷彻骨,他望着宫墙下火龙一样的宫灯,转身打起帘子进了马车。 吃过晚饭,街上鼓乐喧阗,言莫提着花灯在院中跑来跑去。 “爹,二姐,你们快点。” 书辞已经换了件衣裳,坐在铜镜前梳头发,月蓝色的上衣配藕色的裙子,衬得人格外清丽。 “阿辞。”言书月走进屋来,“你用的这副耳环呀,好像很少看你戴。” 书辞转头给她瞧:“怎么样?” 她颔首说好看,“你发带松了,我给你紧一紧。” 头发刚刚绑完,陈氏便站在门口招呼她:“辞儿,你过来一下。” 书辞应了一声,随后朝言书月道,“那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好啊。” 她跟着陈氏走进账房,好奇地问:“娘,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陈氏翻开桌上的账本,“咱们买的茶,晚些时候人家要送来,你辛苦辛苦,把这个清点好。” 书辞闻言不自觉地低低啊了下:“今天?” “怎么。”她奇怪,“今天不行么?” “不是这个意思。”书辞指着窗外,小声道,“可今天有灯会……” “正月十九才收灯呢,明天也有。”陈氏把账本交给她,劝道,“哪天去不是去?改日看也是一样的。” 书辞低头翻了几页,认命地答应:“哦。” 见她有些失落,陈氏沉默了片刻,又开口:“乖,你听话,晚上家里没人我也不放心。还记得上年么?就是这么被人偷了条玛瑙串儿。” 她语气缓和下来:“这个家,你爹不顶事,莫儿又还小,你得时常帮着娘些,知道么?” 经她这么说,书辞也只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心甘情愿一点:“知道了,我会好好看家的。” 走出来时瞧见紫玉拿着根黄瓜啃得很欢快。 “小紫……” 后者听她这幽怨的语气,连忙打住,“小姐,先说好,今晚我可没法陪你,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书辞埋怨道:“真不仗义。” 繁华的北京,满城举灯,亮如白昼,高树上有烟火绽放,万彩千光绚烂无比。 王府和街市形成两个鲜明的反差,从正院至花园,灯光寥寥,回廊下走动的婢女仆役皆不敢大声言语。这是府里一贯的规矩。 沈怿靠在栏杆边仰头欣赏,烟花的光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拿酒。” 底下一个侍女手举托盘,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高远看见她手抖得厉害就知道不好,果然酒杯还没摆上,就被她抖得摔了一地。 高远在心头暗叹,嘴上还得尽忠职守地喝道:“放肆!” 侍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是新来的,下次不会了,下次不敢了……” 沈怿倚着栏杆看花池水面细碎的月光,半晌才站起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晃着腰间药囊下的穗子,缓缓走到侍女跟前。 她还在磕,磕得砰砰作响,许是看见了他的鞋面,忙颤巍巍的抬起头。 冷月下的这个人,阴森得像是恶鬼,他的容貌虽算得上出挑英俊,但那双眼睛实在凌厉迫人,半影在月光下的眉目,即便瞧不出任何情绪,也依旧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可怖。 沈怿居高临下看她,随后移开视线,淡淡抛下话:“你看着办。” 高远垂首应是。 “王爷,王爷……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