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朱决云心智再薄弱一点,他就真得不起了。 “丛顾,”朱决云又唤了一声,小心地动了动把胳膊拿出来,“还早,你先睡吧。” 这一来二去,曲丛顾忽然就被弄得清醒了。 早上火气本来就大,再加上他又有不高兴,一睁眼正好看见了朱决云的胳膊,直接一口就咬了上去。 朱决云:…… “别闹了,”他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 曲丛顾不松嘴,又还困着,想睡觉,就这样着闭上了眼。 家里的孩子生了气,这气生得不讲道理,也不是时候,可是大和尚还是得哄。 外头的钟声响了一道又一道。 晨光变暖,天色也亮了。 屋里哄着哄着也就变了味。 曲丛顾眼泪模糊,喘了口气。 朱决云再温柔不过,亲了亲他的额头:“乖点,我马上回来。” 这场清晨拉锯战便还未鸣鼓便已经收兵,小世子一身逆毛全被老老实实地顺了回去。 练功场上,慧极天生长得就像不高兴,耷拉着一张脸,一句话恨不得掰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蹦,拢共不到三句话的事,生生说了半个时辰。 朱决云坐得端正,看着虔诚,心里却想得跟大道毫无关系。 胳膊上牙印还没消,小疯子脾气上来了咬得一点没客气,现在有些发痒。 这点小打小闹当然不算什么,连皮肉伤都不是,主要是想着早上的事,咂么着回味,让人心里也痒痒。 屋里还有人等着自己,朱决云心生出些不耐来,面上却摆得很好。 慧极的话锋一转,忽然看了他一眼:“还有一事。” “迢度下山历练,”他说,“已入三重金身,掌门方丈属意让迢度入方圆阁,不知诸位师兄弟有何想法。” 他已经说了是掌门方丈的决定了,谁还敢有想法。 但是众人绝对是不愿意的。 伏龙山盘踞东胜神州千百年,既不是最名号最响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但是却也是佛修大家。 这整个伏龙山,有一套自己腐朽的体质与关系网,轻易撼动不得,像个一个巨大的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决云单枪匹马闯入伏龙山方圆阁,自然打破了一些平衡。 一个名叫由晏的微胖和尚,相貌和善,此时站出来道:“慧极师叔,这并非小事,不如等掌门师叔出关亲自主持?” 其实‘出关’只是个委婉的说法,掌门方丈避嫌,最近心里很烦,谁也不见,免得生事。 伏龙山也曾和迦耶殿并称佛修双雄,很长一段时间内势均力敌地位不相上下,伏龙山虽然式微,可上下弟子无不存了‘老子门派天下第一’的傲气,心里还做着复兴的梦。 江湖事哪能一句话说得清,表面上风平浪静,下面都是交织的利益往来,权宜衡量,暗潮涌动。 这事本来好好的,流火挂帅,去出这个风头,你说他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这就让掌门方丈非常难办。 他本来再干两年就能光荣下岗,无功无过便是万事大吉,可这个时候流火死了,这道大浪又翻了起来,还把他给卷了进去。 他不能退,伏龙山上下千百弟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呢,可是他也不能进,因为佛修旁支众多,不止有个伏龙山,人人虎视眈眈,他没有那个本事力压群雄。 他年纪大了,就算能拼一把,也不想犯险了。 吃斋念佛一辈子,倒是真熏出了些清心寡欲的味儿来。 但是说贪生怕死更贴切。 他怕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九十九拜都拜完了,就差这一哆嗦,他怕臭在这一哆嗦上。 所以他‘闭关’三个月,谁也不见,躲着。 可是躲不可能躲一辈子。 由晏今天出声,他地位不低,敢问出这句话来,问掌门方丈到底什么时候才给大家一个交代。 慧极的回答非常有意思。 他说了一句:“等掌门人,哪怕是等不及。” 四下一片静寂,没人接话。 他的话太过于大不敬。 慧极是掌门方丈辈分上的师弟,但其实是同一批入门弟子,他俩有太多不合的理由了。 掌门方丈什么都有了,所以怕输,慧极不怕。 谁也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在筹备着什么。 这样一个小小的早训,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