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李存勖之令,留驻贝州,有家不能回,以至于怨声载道。杨仁亲卫皇甫晖聚赌失利,恼火之下,竟然纠集徒众威逼杨仁占据魏州谋反,杨仁不从,竟被皇甫晖杀之。皇甫晖自知威望不足以领军,便彻夜胁迫了贝州效节军都指挥使赵在礼,逼其为帅。赵在礼胆小怕事,为免遭毒手,只得应之。 天雄军遂乱贝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后一路蹂躏临清、永济、馆陶等县,移师魏州。魏州守将昏聩无能,旦夕间被赵在礼、皇甫晖等人攻破城池,乱军声势由此大振。 王朴拿起那份军报,轻声念道:“我辈十有余年为国家效命,甲不离体,已至吞并天下,主上未垂恩泽,翻有猜嫌。防戍边远,经年离阻乡国,及得代归,去家咫尺,不令与家属相见。今闻皇后弑逆,京邑已乱,将士各欲归府宁亲,请公同行。”摇了摇头,“皇甫晖这一番话,倒是好一番大义凛然之词,不过后面这句才是真心之言:三军怨怒,咸欲谋反,苟不听从,须至无礼。” 放下信笺,王朴终是忍不住摇头,感慨道:“骄兵悍将到了这种地步,咸有不满,士卒便敢弑将,将士便敢谋反,这种军队要来何用?” 李从璟沉吟不语。兵骄将悍,固然如此,但就如皇甫晖所言,若非李存勖这些年来猜忌功臣,对将士鲜有恩泽,现在也不至于因为郭崇韬之死,而使天下动乱至此。 先前两河南北屡发大水,李存勖却不理国政,只顾与刘氏四处游猎,吃住奢华,护卫动辄过万,时值地方无粮无财,百姓避之如避蛇蝎,以至于李存勖回都时,将士竟然无粮果腹,四处焚屋毁器发泄怨气。 国库无粮时,太史上奏,请拨内库给军用,刘皇后不肯,宰相屡次上奏,刘皇后便携三位年幼皇子并三件银盆,到李存勖面前,对宰相说:“外人谓内府金宝无数,向者诸侯贡献旋供赐与,今宫中有者,妆奁、婴孺而已,可鬻之给军。”意即:四方朝贡都已赏赐完了,内库无财,宫中就剩下这些东西,把它们分给军民吧。宰相们瞠目结舌,只得陆续退去。 “中原局势动荡至此,李哥儿预备如何?”莫离问道。 李从璟反问莫离,“你以为该当如何?” 莫离道:“自郭崇韬死于两川,先有康延孝之叛,现有赵在礼之乱,中原大地一片乱象,此间之事岂是巧合?王师平定蜀地,令天下震动,大唐国势之盛,如烈日当头,诸侯皆以为大唐要廓清宇内,及至郭崇韬死,有志者莫不捶胸顿足。然则以离观之,朝廷之乱象,早已彰显,君上不仁、奸臣当道、功臣避舍、朝政荒废……我大唐入主中原才几年,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今各镇叛乱不休,若君上能雷霆制之,尚有余地,如若不能……”说到这,莫离直起身,认真看着李从璟,庄重道:“怕是中原腹地将再起千里烽烟,届时神州陆沉,日月移位都不无可能!” 见李从璟仍旧沉吟不语,堂中又无外人,莫离索性放开了来说,“今我幽州数万大军奋战在外,凭数年生聚之力,千辛万苦取得渤海之胜,何其不易!然则一旦中原陆沉,后院失火,我等何异于无根浮萍,处境岂不与耶律阿保机雷同?当此之际,幽州军当立即回师卢龙,为大唐坐镇北疆,南望中原以应时变,如此才能保全自身、周全大唐!” 王朴狠狠拍案,愤懑道:“为拒契丹,卢龙百姓付出多少努力,幽州儿郎付出多少鲜血,眼下鞑靼部、君子都合围西楼,原本大事将成,奈何朝廷如此无能,各地镇军如此狼子野心,竟要使卢龙数年之功,毁于一旦!可恨,可悲,可叹!”虽然不甘,却也赞同莫离立即班师的意见。 坐在一旁低头捧着木杯吸水的桃夭夭看了李从璟一眼,却见他仍旧在敛眉沉思,看他严肃纠结的模样,心头没来由一软,想到他为大唐、为中原甘居北地,殚精竭虑强军、富民,以一己之力承担起抗拒契丹的重担,数年如一日,周旋于幽州官民、朝廷奸佞、契丹、渤海、鞑靼部之间,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就要功成,却被大唐、被中原拖了后腿,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可偏偏没有半分表露,甚至不如莫离、王朴两人面有愤色,心道真是难为他了。念及于此,桃夭夭竟觉心口有些微痛,杯中清水再也喝不下去。 在莫离、王朴都看过来许久之后,李从璟终于开口,他依旧平静道:“鞑靼部、君子都围攻西楼,这是重创契丹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可错过。耶律阿保机虽然在渤海失利,契丹军折损也不少,但还不至于伤经动骨,就这样结束这场战役,契丹只需数年便能缓过劲来,我们付出这么大代价,不能只取得这点战果。我意大军在正州休整两日,随即发兵西楼。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