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道:“在陛下心里,只是把耶律敏当作一颗棋子。” 李从璟愣了愣。 愣过之后,李从璟指着莫离笑道:“好你个莫神机,竟然想套我的话?我告诉你,没门儿!” 番禹。 刘龑站在城墙上,举目望向海上。 数不清的唐军水师船舰,停靠在海岸上,高过十丈的楼船比比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刘龑眼中,此时的唐军水师比大海还要深邃,也比大海还要可怕,危险重重。 唐军正在登陆,密密麻麻的将士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在各处列阵,扼守险要地形,一部分在搬运辎重,热闹不凡。在刘龑眼里,唐军水师就是一只前所未见的巨兽,而此时这只巨兽正在下崽。 可怕的是,它的崽下的太多了些,也太可怕了些。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一口锅盖扣在天上,刘龑的面色阴沉沉的,像是要滴下水来。 “自打唐军水师开始登岸,我军与之两日七战,除却第一战双方不分伯仲,余者皆败阵,这才让唐军得以安然登岸。”兵部尚书赵光胤在一旁禀报,“有鉴于唐军战阵太过凶猛,臣与诸位将军议定,踞城而守方为上策。” 刘龑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外,整个人暮气沉沉,像是荒漠中即将枯死的胡杨。 赵光胤顿了顿,见刘龑没有什么话说,便继续道:“番禹城中,有我精锐将士三万,番禹城外,有调集的各镇兵马三万,立营为城,与番禹相互呼应,再加之番禹城防完备,唐军想要攻占番禹并不容易。” 刘龑仍旧没有说话,无神的双目犹如死人。 就在赵光胤以为刘龑又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刘龑忽然喃喃道:“并不容易?” 像是在问赵光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赵光胤默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马怀远已经赶到了番禹,岭南军与之数战,皆败阵。如今马怀远已经扎下了营垒。 唐军水师拥众数万,即便除去水师和留守闽地的部曲,能上岸攻城者,怎么也超过三万之众。 六万对六万,即便岭南有番禹城可以坚守,赵光胤也不敢言胜。 这几日与马怀远和水师交战,唐军强弓劲弩和火炮、手榴弹的威力,岭南将士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赵光胤再如何底气豪壮,也只敢说唐军想要攻占番禹,并不容易。 若是赵光胤知道当年唐军攻破金陵的战役实况,“并不容易”这四个字也会说不出口。 番禹,自然是没有金陵坚固的。 岭南将士,自然是没有吴军精锐的。 刘龑和赵光胤多知道,唐军对番禹志在必得。岭南军没能依仗他们先前议定的“山川之险”,将唐军挡在番禹之外,就已经说明岭南军难以抵挡唐军兵锋了。 刘龑抬头看向远天,长长叹了口气。 他缓缓道:“天下大乱时,我父任封州刺史,兵马不过万人、船舰不过百余;而后我兄底定岭南,创立大汉基业,使得大汉国势日昌;朕主事以来,更是励精图治,这才使得大汉这一隅之地,在此番能调集可用之兵十余万、船舰数千艘。” “平日里你们都说,中原物方横流,而岭南独安,富饶之地,内足富足,外足抗中原。然而事实如何?我大汉十余万将士,自恃骁勇,一朝与唐军交战,竟然不堪一击,接连败阵,几无一胜。我堂堂大汉,依山河之险,据江海之屏,却不能自保……旬日间,唐军兵临城下,大汉社稷垂危,番禹有旦夕覆灭之险,时也?运也?” 刘龑这番话说的平静,就好像拉家常一般,完全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但赵光胤听在耳中,痛在心里,怎会不理解刘龑胸中的一腔悲怆? 刘龑父兄非是昏主,治理岭南非是不卖力,种种政策更有为民所称道的,刘龑本人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于国事大体无碍,然而数十年苦心经营,换来了什么? 唐军大兵压境,岭南奋起抵抗,竟然几无一胜。不到一月时间,就让唐军兵临城下! 刘龑如何能不委屈,如何能不痛苦? 事到如今,怪谁?谁都怪不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