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但前半生繁重的劳作已经让他看起来分外老迈,若是跟洛阳的员外富人们相比,后者六七十岁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老态。 铺子里已经没有酒了,老汉便让那大娘子去旁边的酒肆买点过来,或许是大娘子端坐纳鞋的模样太过完美,李从璟不忍打扰那幅画面,左右他也不差这点酒喝,不过就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怀念以前的味道而已,好在酒肆离得并不远,用老汉的话说,不过几步路而已,李从璟才没有太坚持,等汤饼的时候李从璟跟老汉唠起家常,说到当下的日子,老汉脸上有了些许红光,话渐渐多了,人也渐渐放开,嘴里言说的,无非是节使仁义朝廷有德。 “听郎君的口音,应该是从中原来的,咱们灵州这地方,郎君可能知道得不多,因为是边地的缘故,与关外那些蛮子可是脸贴脸,近着呢,就因为如此,边关上每年都要死人,过路的商贾,戍边的将士,消息总是时不时传过来,蛮子的那些手段,可是残忍得很,杀人越货无所不为,跟林子里的野兽没甚么两样,哪个不怨恨他们?郎君可能不知道,一年到头总有那么一两回,边关会兴起大的战事,蛮子大举寇边,那死人都是数十上百的,往先的时候,但凡有这样的战事,州里动辄就是过千的兵马调动,那花钱还不跟流水一样,州里粮秣军饷不够,就得咱们百姓出力,虽说每年夏秋朝廷征收的赋税不多,但也经不起年年加派那些军饷粮秣啊,是以这边地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是说到底,谁让咱们是这朔方的人呢,祖祖辈辈都生在这里埋在这里,真让蛮子入境来了,那就不是每年摊派军饷粮秣那点事了,那是得家破人亡的,所以大家伙儿虽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给边军筹粮筹饷,却也没几个人有怨言,只要还能活下去就成……不管怎么说,总比流离失所来得强,那些离乡做了流民的,哪一个不是饿得皮包骨头,朝不保夕的?要是有个亲戚朋友投靠还成,虽是寄人篱下,免不得看人眼色,到底还有口热饭吃,真要无依无靠的,那活得连狗都不如,能睡破庙、捡菜叶都是好的……要不怎么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呢?” 老汉絮絮叨叨说着话,李从璟很少有所评论,只是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偶尔接上两句,让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没多久,出门沽酒的大娘子抱着陶罐回来了,弯腰曲臀在小桌子上倒了一壶,就给李从璟送过来,李从璟把桌上倒扣着的陶碗翻过来两个,先给老汉倒了一碗递过去,老汉起初不好意思万般推辞,见李从璟的热情的确是真,就也不再矫情。 饮上一口劣酒,抹一把嘴,凭空就多了一分豪气,再说话的时候,嗓门大了中气也足了,倒是看得大娘子很是过意不去,低着头偷瞧李从璟的脸色,见李从璟待老汉的态度平和又不失尊敬,也就没有说甚么,仍由老汉去“意气风发”,不过暗地里还是不禁偷偷打量李从璟,估摸着是觉得这家伙做派奇怪,实在罕见——原本以李从璟的华贵衣着雍容气度,能进店吃她们家的汤饼,她就够不理解了,眼下竟然能听老汉唠叨一些她平时都不愿多听的琐碎,还那般聚精会神的模样,真个是奇也怪哉。 “听闻李廉使曾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受陛下看重与教诲,果不其然,自打李廉使出镇咱们灵州,情况又大不一样,各种杂税摊派没有了,州县里的官吏还经常带着人,下到乡里挖井修渠,碰到那些孤儿寡母膝下无子的,还白送粮种耕牛,这样的事谁碰到过啊,都给乡里乡亲高兴坏了,但事情还不止如此呢,听说李廉使移镇灵州的时候,还跟朝廷的甚么学院要了一大人批过来,嘿,后来咱见过啊,都是年轻后生,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谁曾想一个个本事都大着呢,还能卷起袖子下到地里吃苦,跟咱一样犁田锄草,有人说他们都是官身,这事谁信,官吏能跟咱们一起蹲在地里吃野菜?就是这些人,点子多得说不清,不仅带着咱们种田肥田,还教娘子们织布做衣……咱们这个汤饼铺子虽然小,那也是他们带着咱们开的,地方选得好,教咱们的东西也好,不怕说出来郎君笑话,一年到头可有不少进帐……” 老汉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缺了颗门牙的嘴本来很是丑陋,却并不让人反感,李从璟甚至还觉得有些亲切。 碗里的汤饼已经吃完,李从璟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着剩下的半壶酒跟老汉分了,忽然说道:“我看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