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他十三岁那年,家里连遭打击,母亲也生了一场大病。为了祈福,他在母亲生日前夕,卖掉了自己出生时外祖父送的一整套玉器,左弯右绕,通过好多个熟人,才找到当时上海城里唯一一个愿意接活的金匠,给他打出一只足八两的金寿桃。” 纪思婉说到动情处,泫然欲泣。 “他希望母亲能够健康长寿,年纪虽小,已经有一颗拳拳炙热的孝心,时光荏苒,如果他还活着,今年也正是花甲之年了。” 说到这,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她这是在借自己父亲——昔日那位军功赫赫,转战商海,依旧扶摇直上的纪家话事人来表孝心,言谈之间,不可谓不动人。 心照不宣地,席间几个演技一流的阔太,赶忙攥起张纸手帕,作势擦着半点湿迹也无的眼角。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糊了眼妆。 纪思婉在这氛围下,也很是自然地掩了掩鼻尖,整理表情。 顿住几秒,又接着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惜,我没能常伴父亲左右,现在,我唯一能为父亲做的,就是常常侍候在奶奶身边,代他尽孝,这颗寿桃或许不起眼,但是,却寄寓了我和爸爸一样、从未改变的孝心,一同祝愿奶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话音落定,她微微颔首,听台下掌声如雷。 卓青站的位置微妙,顺带沐浴在众人视线余光中,不得不也跟着漫不经心地数次抚掌。 从她的视角斜斜看去。 侧脸望向纪思婉的老人也好,冷眼旁观的纪司予也罢,却都是目朗风清,并无半分动容。 在纪思婉犹自重音腔调自己是“唯一的女儿”时,纪司予脸上,甚至有一瞬间……露出她看不透的阴冷情绪。 一闪而过,待到再要细看时,便只剩那恍惚从未改变的清透温文。 “……好孩子。” 等到掌声落幕,纪家老太太唇角一掀,露出个慈爱微笑。 她拍拍孙女儿冰冷手掌,“你父亲如果有你这样的口才,那该多好——他一个武夫,这辈子刚正不阿,最不喜欢阿谀奉承,其实人生在世,又有几个能像他一样,一路莽撞向上的?” 甚至于,还让他莽出了个大名堂来。 如果不是当年饮枪殉情,他再往上走几步,纪家的成就何止如此。 “不过也好,也足够了,”老太太转念一笑:“女孩儿家家会说话就是好,不用那么去冲去闯,给我省省心就行。我没有女儿,有个贴心的孙女,也是老天爷对我的大礼。” 分明是些体己话,倒听得纪思婉面皮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虚虚与老人拥抱过后,便转身退场。 后脚赶来的程雅晴瞪过卓青几眼,看二姐说完,急忙调整好面上情绪。 当即挽着丈夫,施施然上了台。 纪司仁咳得惊天动地,一如既往,只能由太太来代为发言。 红布一掀,送的是个模样颇为精致的翡翠观音。 “奶奶,我们专程去了趟南山……” 林林总总说下一大堆,偶尔夹杂着几句不太标准的港普。 情真意切是情真,三太惶恐又小心翼翼,讨好当然是真的。 无奈程雅晴讨好人的本事,和正常发挥的纪思婉之间,尚且隔了一百个叶梦,再加上家底远不如叶家丰厚,这么看来,实在有些欲速而不达的虚荣,下头附和声亦是寥寥。 她僵僵一笑,挽住丈夫的手,等待老太太说话的间隙,就像等待最后斩立决的死囚。 丈夫回以她另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只盯着脚尖,不说话。 老太太笑睨一眼:“孩子们都孝顺。” 像是放人一马。 “知道我这些年念佛吃斋,几年下来,这家里后头腾出的佛堂,光是请来的金身,就足有十八位,这下又添一位,挺好的。” 就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意思。 还带着点直指没眼力见的嘲讽,当然,比起刚刚在楼上时候,要显得委婉很多。 卓青在底下听着,听得后背默默冒汗。 程雅晴倒浑然不知这微妙话术中的指点挑剔,大松了口气,便堆起笑脸,下了台来—— 三下,四上。 卓青正要动作,肩上倏而一重。 她回过头,对上顾姨来者不善的冷脸,冲她做了个口型:“画呢?” “……” 顾姨的话音愈急:“就是觉得拿不出手,总该得有点东西,两手空空像什么样子?” 卓青蹙眉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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