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一早烧好了汤闷好了饼子,趁着天才见亮儿的功夫,正在外头划拉划拉清扫着院子,替那菜园子里还未发苗的菜地浇着水,才一只葫芦坑一只葫芦坑的点着水,便听的蹒跚一阵脚步声儿。 她抬头,见穿着那松绿袍子的张君,塌肩侉背,一路自她家后院门上走了进来,仍还揉着睡眼惺惺,漫行到那棵桃树下,便定定望着天边渐渐堆起的,青白色的云。 桃花今日开了三两株,恰就在他头顶上方的位置。 如玉自他身边经过,闻到一股子溪水和着青草的味道,显然他之前,他已经在后山洗过脸了。 “如玉!”张君唤道:“你过来闻一闻,我身上可有味道?” 那沈归至少有半个月没有洗过澡,一股汗腥气。张君与他抵足而眠,几乎是屏息度过了半夜。他严重怀疑自己混身都被熏染上了沈归身上的臭味儿,可又不好于半夜起身,如此熬到三更,在山上逛了大半天,眼看着如玉家的厨房冒起了烟,便赶忙往这一家而来。 如玉是个寡妇,当然不好去闻张君身上的味道。她竖了扫把在墙根,自香椿树上摘得几把香椿,一笑道:“人身上自然是人的味道,难道里正大人自己闻不出来?” 张君张着袖子又闻了两气,才实言道:“我想借你浴缶洗个澡!” 如玉停下折香椿的手,心中又是十分的怏气。这京里来的小里正,但凡如小狗一样往她身边巴起来,总会有所图谋。经过前几次的心软可怜之后,如玉如今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她远远听着一群孩子笑的声音,故意揶揄道:“好啊,你去东屋里洗,我家今日要支应七八个客人,正好叫他们看看你坐在浴缶里泡澡的样子。” 她话音才落,一群头上剃着茶壶盖儿的半大小子们叫安康领着涌了进来。安康扛着条长棍子,远远进来将那棍子一横,规规矩矩折腰叫道:“里正大人早安!” 一群半大孩子们也跟在他身后叫:“里正大人早安!” 张君这时候才知道,安康原来还是个孩子王。如玉笑着高声叫道:“全都给我往那窖边水池子里洗手,然后吃干粮,完了跟着安康去抬粪。洒到衣服上的自己洗,谁打了谁碰了谁,立刻滚回自家去。” 一群孩子吵嚷着去洗手了。如玉进门搬出自家所有的碗盛着汤,盛好了孩子们一人一碗,蹲到墙跟吸哩呼噜啧啧有声的喝了起来。张君眼看着这群小皮孩子们吃完了饭,叫安康一根棍子赶着,果真一桶桶去替如玉挑肥了。 趁着如玉洗碗的功夫,他觑着无人,站到厨房外头问道:“你家的肥,全是这帮孩子们替你挑?” 如玉已经洗好了碗,出来擦着手笑道:“自打安实生了病,就是安康带着孩子们挑,反正我不碰那东西。” 张君仍还觉得奇怪:“他们的父母们竟就愿意?” 清亮的天色中,如玉高指着厅屋瓦脊上湛蓝的天色问张君:“你可听到什么?” 张君静耳听着,遥遥一阵孩子们高声背诗的声音。他这下算是明白了:“他们替你挑肥,安康教他们背诗。” 如玉笑着从晾衣绳上摘下一件衣服抖着:“这就对了,他们替我挑肥,我的安康教他们读诗,他们还能吃碗好饭,有何不乐意的。” 这大约就是知识改变命运,最直观的表现了吧。乡民们舍不得花银子供孩子读书,可也馋点学问,于是叫这些不读书的孩子们,从安康这里间接或取点知识,而代价,则是替如玉挑挑肥,两厢各有所取。 张君此时倒对如玉有了点另相眼看的意味,她倒很善于利用资源,在妥协于现世的情况下,也无声的,坚持着自己骨子里所有的那点骄傲,不过是甚少表露而已。 如玉抖好那衣服就径自进了自己所住的西屋。张君吃完早饭天色还早,野狗一样无处可去,还以为如玉或者要出来,等了许久却一直不见她出来,似乎也没有给他浴缶用的意思。妇人家的闺房他自然不敢进,隔着窗子也不好问,便站在厅屋檐下,与那耳背的安康老娘有一句没一句,盲人瞎子的聊着。 太阳升了起来,如玉忽而自西屋里头推开了两扇窗子m.iyIGuO.Net